第二天一早,我从馨馨的儿童床起身,感觉浑身酸痛,便舒展着筋骨来到厨房,眼见母亲给我们做早饭,就走过去帮忙。其实,我也是为了顺带探听母亲的心思。
“起来了!”
“嗯!”我将身体靠在门框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妈,如果叶子辛想要跟您复婚,您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为了防止枸杞红枣粥粘锅,母亲正用勺子不停地搅拌,因而一股股的蒸汽迎面扑来。
我进一步试探道:“您就没有再婚的念头?”
“我记得你读大学时,我就这个问题曾经跟你讨论过。”母亲回头望向我:“我已经单身惯了,以后不为别人活着,只为自己而活。”
果然,那只是叶子辛一厢情愿的想法,母亲的回答让我瞬间安下心来:“您这么想我很高兴!”
“怎么?”母亲嗔怪地笑道:“原来,你一晚上就担心这个呀!”
我满是一嘴吃醋的口吻:“昨天,我看您跟他似乎很亲热。”
“哈哈!”母亲愈加大笑出声:“来者都是客,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者’,我总不能对客人冷面相对吧!更何况,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但也仅此而已!”
吃过早饭,我和静美与母亲告别。由于,高城大学距离学府花园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步程,静美便开着我的私车,她先送我来到了学校,然后再赶往自己的公司。
“小寻,你父亲该不会是想跟你母亲复婚吧?”说话的同时,妻子已经将汽车开进了高城大学的正大门。
我如实回答:“昨天晚上,我送叶子辛到电梯口,专门探寻了他的心思,那个男人就是想跟我母亲复婚。”
静美便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笃定点了点头:“那这就要看你母亲的意思了。”
我却是语态冷淡地回应:“我已经代母亲回复——没门!”
“有没有门,也不是你这个做儿子能管得着。”静美是在笑话我的越俎代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这个做儿子的——就只之能干瞪眼吧!”
“其实,这也是我母亲的意思。”我加重语气强调:“今天早上,我特意探听了母亲的态度。”
怎料,静美则是略显遗憾的神色:“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为了谈话方便,静美将汽车停在了校园内的某处路边:“你母亲已经六十三,你父亲也七十一了,他们还有多年我说不准,但我敢肯定——你父亲栽在黄莉的问题上,经此教训,他多半吃一堑长一智,也经过此番对比,更加体会到你母亲的珍贵和不容易。倘若你父亲能浪子回头,跟你母亲过好剩下的日子,他们老两口又知根知底,能相互照料彼此的余生,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们做儿女的——所能照顾实在有限,我只是想让你母亲的晚年能感到快乐。”
妻子看待问题,总是比我瞧得通透,我对此点头承认道:“其实,早在十七年前,叶子辛多半就已经后悔,所以提出要到母亲的住处看看,那也是他们离婚这么多年,那个男人第一次提出到母亲的住处看看。”
我还记得我跟静美筹备婚礼期间,叶子辛首次提出了到母亲的住处看看,他那脸落寞悲伤的表情依然历历在目。
“所以——”静美话语总结道:“倘若你父母真要复婚,我们都别拦着,而是应该多多支持!人生不易,余生相伴,这就是最好的善缘!”
我则是有另外的担心:“那万一复了婚,那个男人又不珍惜了呢?”
“那你呢?”静美抬头瞥向我:“回头是岸,懂得珍惜了吗?”
“怎么又说起我了?”
“每次谈到你回头是岸的这个问题,你就打岔,你们男人啊!——千方百计地将眼光望向别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如出一辙,这就是你们男人的健忘症!”静美按下自动开门键,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她是在邀请我自觉下车:“到你的学校了!”
我走下副驾驶座,车门便自动关上,这就如同昨天晚间我送叶子辛到电梯口,那扇在我们父子之间慢慢关闭的电梯门,于我和妻子之间形成了一道同样无法逾越的心灵鸿沟。
在搬回高城花园的这些年,看似我与静美的生活安稳,但其实——妻子对当年我的出轨事件始终耿耿于怀。
我来到经济学院的大楼,正要走进建筑物的同时,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我回头一看,惊得眼珠子差点弹了出来,祝宛芳正满面轻笑地走来。
这个女人站在距离我一米开外的位置,不像其二十岁那年,追出教室,告诉我名字时,表现出那般云娇雨怯的清纯,而是清楚其眼下保持的距离,正是我眼中其最美丽的样子,所以祝宛芳面冲我释放出愈加妩媚的笑容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我立马便恢复了潇洒的平静:“我听说你嫁给了任总,那应该是嫁入豪门,当上阔太太了。”我当然不会提及这个女人为了四处拉赞助找投资,其出现在瑞悦堂海鲜自助餐厅包厢内的那番丑态,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祝宛芳更加用力地流露出其略显老态的那股媚笑:“你肯定是听肖庆元说的吧?”
“不!”我潇洒地摇了摇头:“是听我妻子提起,你们不是互加了微信吗?所以她能看到你的动态。”我的言外之意是在强调:你在微信朋友圈发你和任总的那场盛世婚礼,其目的不就是妄图炫耀给全世界的人民看吗?
祝宛芳的面容有些僵硬:“看起来,你们夫妻俩的感情很好啊!”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这说起来——我也算了解了你为人的真面目,从而促进了我们夫妻的感情更加弥足珍贵。”
“是吗?”祝宛芳对我的此般讽刺却是微微一笑,她跨近一步,抓我的手腕,愈加发骚地媚态道:“你看把我们叶教授给得意的,你们的感情就这么弥足珍贵啊?”
我抚开对方的亲热:“你这一招已经过时了。”
祝宛芳讨了个没趣,其脸上有些挂不住,因而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那你就说说没过时的。”
我则是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你就直截了当地说此行来找我的目的吧!”
“哈哈!你这人倒是越来越变得爽快了!”祝宛芳瞧了一眼其腕表所显示的时间:“你快上课了,我先找个附近的咖啡馆坐坐,中午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
“那好!”眼下,我的教学任务不容耽搁,便快步走进了教学大楼,但讲课时我总显得心不在蔫,是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找我到底存有何心机或是目的。
中午十一点五十分准时下课,我便根据祝宛芳发来的那条短信,赶来到学校美食街的一间咖啡馆,眼见这个曾经的学生坐在窗户边,正故作优雅地搅动着其手边的咖啡杯。我犹豫了一下,这才走入进咖啡馆,坐在了对方的面前。
“来了!”祝宛芳像是招呼老熟人那般,她按了一下取餐呼叫器的全息影像功能,于我们的面前便出现了全息菜单的画面:“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点份牛排什么的吧!”
“不必了!”我抬手做了一个收的动作,呼叫器因感应到我的指示,便自动关灭了全息影像功能,我们面前的光线也随之一暗。
“怎么?”祝宛芳冷下面容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多坐一会儿?!”
我表现出一脸速战速决的平静:“中午,我还有事!”
“难道——”祝宛芳却是自以为是地瞎猜道:“你是生气我嫁给了任总?”
“哈哈!”我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给你想要的那些。”
“我想要什么?”祝宛芳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妖冶。
“名誉、财富、地位、权力……”我摇动着手指道:“总之,一切可以满足你虚荣心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哈哈!”祝宛芳笑言:“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本性。”
“你父母不是北京重点中学的教师吗?”我流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这说明你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何如此虚荣,更是这般自甘堕落?”
“堕落?”显然,我的上述措辞将祝宛芳给逗笑了:“为什么在你眼中这就是堕落?而我觉得我正在追求上进呢!”
“好了!”我决定快速了断如此毫无意义的对话:“就说说你叫我来此的目的吧!”
祝宛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旭日当空》的那幅画作,便顺手推到了我的面前:“这幅绘画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我点头回应:“这是你丈夫送给我岳父七十岁的寿礼,但由于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静美也就把这幅画作退还给了你丈夫。”
“这幅高城美院大师的作品已经升至五百万,”祝宛芳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调出一张电子版的《艺术品鉴定证书》,便再次将手机推到了我面前:“这是高城拍卖行出具的相关证书。”
我笑了起来:“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祝宛芳便直言不讳地表明她此行来找我的真实目的:“我需要一笔钱搞项目投资,估计年底就能赚翻数十倍,所以就想用这个来做抵押。”
“原来,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您是我的老师!”祝宛芳凑向我套近乎道:“我也不找您抵押五百万,我只要这个数,”面前的这个女人讨价还价地伸出了其两根手指:“年底,我就还给您!”
我于嘴角甫出一抹清浅的笑意:“看来,最近股市似乎跌得很厉害,你该不会是想拿这笔钱补什么窟窿吧?准备在仓底补上一笔,从而拉平之前所投入的那部分损失?如此说来——我在大学时代的证券学专业没白教啊?”
“叶教授,可能您误会了!”祝宛芳试图欺瞒我道:“我这里真的有一个好项目,一旦资金到位,只要半年的时间,就能赚翻数十倍。”
“肖庆元已经把你的近况都跟我说了。”我则是不为所动地揭穿道:“你们在高城的分公司,已经跟俞城总部彻底脱离了关系,所以你们完全失去了总部的这个后援,就算你们攥有所谓的赚钱项目,一切也只能由你们自筹资金亦或融资,这一点我总没说错吧!”
眼见被我无情地揭穿了事实,祝宛芳便抖动其僵硬的嘴角:“您的意思是——不愿意借钱给我们做抵押?”
我微微一笑:“你想找投资,那应该跟静美谈,她既做广告公司,又在做餐饮企业,比我有本事。”
“那好啊!”本来,我是想就此将祝宛芳一军,却没料到她顺杆子往上爬:“那我明天就到她的公司找她,我记得他们公司是叫——吉美广告品牌策划服务有限公司,那应该是高城数一数二的老牌广告公司,至少经营有四十年了吧?”
我的脸色一愣:“你以什么名义找我妻子投资?”
“她是我的师母啊!”祝宛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态:“况且,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还互加了微信,所以联系起来应该并不困难。”
我没想到反被面前的这个小女人给猛将了一局,毕竟之前跟祝宛芳有过一段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更何况,上午在我的私车内就“回头是岸”一词跟妻子闹得不太愉快,所以不想给我和静美已经稳定下来的婚姻关系惹任何的麻烦。
“怎么样?”祝宛芳眼见我面现犹豫,便趁胜追击道:“我找你妻子,可就不会是抵押两百万那么简单了。”
“至少——”我胸闷地回答:“你让我考虑两天吧!”
“好啊!”祝宛芳露出胜利的笑容:“那我就给您考虑两天的时间,但一分一秒也不会加时。”她看了一眼其手腕上的那块名贵腕表:“眼下是星期四中午十二点二十七分三十五秒,那应该是到星期六的十二点二十七分三十五秒,我就给你来个整数,这周六的十二点半整!”
面前的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也太可恨了,但这根本就是我当年的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