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岳母照常做好了早饭,就急忙赶去高乐超市,抢购早间特惠打折商品。我陪妻子和女儿吃过早饭,便来到了超市,帮岳母提菜篮,刚刚才返回到自家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掏出电话,屏幕显示是庞蕾的来电。
我也没有换拖鞋,赶忙将菜篮子提到厨房,这才接听了电话:“怎么了?”
“小寻,你今天上午有课吗?”
“后面的连堂,怎么?”说话的同时,我走到客厅的窗户前。
“那你就先来趟学校吧!”听得出来,庞蕾不愿意在电话里长谈,而是要面对面地跟我交流。
“好!”我放下手机,眼见岳母走出厨房,一脸问号地望向我。
“啊!”我抬了抬话机地解释:“是馨馨的班主任打来电话,让我去学校一趟。”
岳母紧步走上前,面现担忧的表情:“馨馨不会有麻烦了吧?难道是被人欺负?就像当年美美那样?”
“妈,您别担心!”我安慰对方:“应该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之前送馨馨去上学,庞蕾向我保证过自从发生了静美遭遇暴力的那次事件,不仅她本人做过深刻的检讨,校方也进行了沉痛的反省,因而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此类事故。
岳母则是着急地催促:“那你赶紧去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
我开车来到高城中学,学校已经结束了早操,正在上第一节课,我便直奔庞蕾的办公室。由于,其他老师都去上课,办公室就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我敲了敲微微翕开的房门,庞蕾也没抬头,而是高声招呼:“请进!”
“庞老师,馨馨怎么了?”我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
“啊!”庞蕾因眼见是我,其神情微微一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严肃:“小寻,你来了?快坐下来说!”
我连忙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满脸紧张道:“馨馨没跟您惹什么麻烦吧?”
“哈哈!”庞蕾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寻,今天——你女儿告了你的黑状。”
“她告我的状?”当即,我有种喝酒上头的冲击,先是被震惊得目瞪口呆,随而感到既好笑又无奈:“她告我什么黑状?”
尽管年近六十,但庞蕾则是尽显豁达,摆出了开玩笑的神状:“她说——你偷看了同学写给她的两封情书,因而侵犯了她的隐私,是我这个曾经的班主任教导无方,所以应由我负责对你严加管束!”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她一早上学,就跑到您这儿,撒娇告我的黑状?”
“没有!”庞蕾解释道:“早自习,我身为班主任,照例到班上巡视,眼见馨馨的情绪不太好,你女儿嘟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就走过去,关心了两句,她就说出了埋怨我当年对你教导无方的那番话。”
“哈哈!”我再次没忍住地笑言:“她这话还真是孩子气!”
庞蕾却是微笑地回应:“你们也不是曾经就这么幼稚地走过来了吗?”
好吧!这一点我承认,便另辟话题道:“我想知道那个给她写情书的男孩叫什么?”
“怎么?”庞蕾摆出了一脸其维护学生的防备姿态:“你要找那男孩的麻烦?”
“馨馨威胁我——说要答应那个男孩的求爱。”我则是展露出猫爸的慈祥笑意,力证我不想找那个男孩的麻烦,但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着想,所以这适当的关心还是很必要。
“所以你着急了?”庞蕾眼见我慈祥中压制着凶狠,是身为一个父亲的本能与担忧,便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由于被看穿了心思,我便急性地解释道:“原本,馨馨不知道那个男孩写情书,而是无意间穿了那双约定的球鞋,因而被对方给误会了,写了那第二封约会的情书。”
“所以——”庞蕾继续我的描述:“你想阻止少年郎的情窦初开,上周日就跑到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向那个男生挑衅,说你跟女儿无话不谈,甚至主动把那个爱慕者写的情书拿给你看,并让你代为拒绝那个男生对你女儿的追求。”
“是啊!”我点头回应:“我要让那个男孩知道——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哪曾料想——”庞蕾继续喋喋不休道:“这周一上课,你不仅身为父亲的谎言被揭穿,在女儿的心目中——你作为好父亲的形象也完全崩塌,女儿还特意向我告了你的黑状。”原来,这个曾经的班主任在这儿给我挖坑呢!
“哈哈!”我咧出一嘴的皮笑肉不笑:“您现在觉得我很狼狈是吧?”
庞蕾却是微笑地摇了摇头:“你在一个教学将近四十年的中学老师面前,询问你这个做家长做到这个份上的父亲是否狼狈,是不是有些太高估你自己了?”
“也对!”我哑然失笑道:“像您这种批阅学生无数的高中教师,肯定天天遇到孩子早恋,或是家长束手无策的问题。”
“所以,你这算什么呀?!馨馨已经很乖巧了。”庞蕾就像是在回忆着无数惨痛的往事:“我见到多少离家出走,小情侣们一起私奔,然后大着肚子回来,找父母要堕胎钱,被赶出了家门,因而不得不选择把孩子给生了下来。甚至,那些十几岁的女孩背着家人,出去见网友,遇人不淑,惨遭杀害,我见到父母们哭得死去活来。”
“也对!”我点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馨馨还没到这一步,所以不能逼得太紧,以免进一步刺激孩子青春期的反叛心理。”
“我还是那句话——”庞蕾让我放宽心:“我会帮你们看好馨馨。”
“那就谢谢庞老师您了!”我起身准备告辞:“那我就不打搅您工作了。”
庞蕾将我送到办公室门口,突然笑言:“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当年,静美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防着你啊?”
我当即反驳:“我们那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傍晚,我回到了学府花园,刚打开玄关的房门,就听到岳母正在跟其女儿争执着什么。
“美美,你这个月的例假是不是又少了?”
显然,岳母如此直白的提问让静美感到很难堪:“妈,您说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岳母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难为情的样子:“你才四十三。”
“是啊!”静美逞强地回应:“我才四十三,所以身体好得很!”
“你少骗我!”岳母则是更加直白道:“我天天倒垃圾,还不知道你的例假情况。”
静美满是一副头大的神状:“妈,您一天到晚检查垃圾干什么?”
“我那不是担心你身体吗?还有——”岳母数落道:“自从有了馨馨以后,你和小寻为什么一直没有要二胎?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我那不是因为工作忙,”静美强调理由:“我不仅支撑着广告公司,瑞悦堂那边还有那么多操心的事。”
“那是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才成为了瑞悦堂的合伙人,但在那之前呢!”岳母调高了嗓门道:“你父亲还没去世,就想让你跟小寻赶紧要二胎,趁着我们年轻,还可以帮你们带带孩子。”
“我就是不希望你们老两口围着我们小两口整天直打转,倘若不是因为父亲为了多赚一些养老钱,早点儿退休,带您出去旅游,他临终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那还不是因为他心疼你呀!”突然,岳母望向玄关的方位,她早就发现我回来了:“小寻,你来说说——你和美美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二胎?”
“妈,您别着急!”既然把我牵扯了进来,我只得安慰着岳母道:“我已经说了——这周五我没课,正好带静美去医院看看,先瞧瞧她身体有什么异样,是否有更年期的迹象,然后再决定是否配些中药,先好好调理一下。”
“对对对!”岳母点头赞同:“女人一过了三十,身体就在走下坡路了,更何况——你们都已经四十多了,是该好好地调理调理。”
“你们都想让我绝经,提前进入更年期是吧?”静美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出来,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那只挎包,便面朝玄关处走去:“小寻,正好今天有空,我们去看你妈。”
“啊!”我吃了一惊:“现在去学府花园?”
“是啊!”静美走路带风,已经与我擦肩而过,正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我先是望了岳母一眼,急忙跟在对方的身后:“那——那馨馨怎么办?”
“就让她陪外婆吃晚饭吧!”
妻子怒气冲冲地走出单元门,我便急忙开来了自己的私车,静美坐入进副驾驶室,我看她的脸色很难看,则是强忍着没有说话,直到汽车开出了小区的大门,我才尝试地跟她交谈着心思。
“静美,你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妻子仍是那脸气愤难平的怒气冲天:“但翻垃圾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这简直就是突破了我的原则和底线,她也管得太宽了吧?”
我却是实话实说地表态:“我倒认为你母亲挺伟大,她能够为你做出翻垃圾这样的举动,这就说明她太在乎你了,生怕你提前出现更年期,这可是身为女人的大忌。”
“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想发火?”静美交叉着双手,相互捏了捏手指,从而发出了“咔咔”的声响,是在以此调节其内心的冲动:“特别是馨馨收到情书一事,本来我之前觉得没什么,但看她那天非要穿那双运动鞋,我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我语重心长地对妻子道:“今天,我跟庞老师专门就此交换了意见,馨馨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阶段,我们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反效果。”
“这些道理我都懂!”妻子瞥了我一眼:“我也想控制,但就是心烦,就像是痛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那就听我的话。”我用商量的语态道:“这周五,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倘若有必要的话,就抓两副中药,好好地调理一下,你在我心中还是那个貌美如花的仙女。”
“怎么?”静美不满地反诘:“我现在就不是仙女了?”
“是是是!”我点头承认道:“你现在就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那个仙女,但我要你美上加美,仙上加仙。”
如此甜言蜜语才逗得妻子笑靥如花。
我们来到学府花园,通过人脸识别系统的视频检测仪走进玄关,就见鞋柜上摆放着两大包的营养及保健品。
静美奇怪地望向我:“怎么?家里有客人?”
我摇了摇头,便打开鞋柜,但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双拖鞋。
“我的拖鞋不见了!”
静美愈加一副笃定的神色:“看来,这还是一位男客人。”
妻子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厨房走向餐厅,我也顾不得换鞋,便连忙走进房间,正见叶子辛端着盘子,放在了餐厅的方桌上。
这个男人听到脚步声,正抬头眼见我与静美一前一后地走进房间,他就如同这里的主人那般面朝我们打招呼:“小寻,静美,你们来了!正好——你母亲做了晚饭,一起吃吧?”
母亲将摊好的鸡蛋饼端出厨房,由于也看到了我们,便露出开心的笑容:“静美,小寻?快快快,坐着一起吃晚饭!”
我正要挺身说什么,则是被妻子一把拉住,静美冲向我摇了摇头,是在让我克制,不要过多言语,便拉着我坐在餐桌前。
“妈,我和小寻真是有口福,我好久都没吃您做的鸡蛋饼了!”静美接过婆婆手中的盘子,摆放在了餐桌上。
“那就多吃点儿!”
我正闷闷不乐时,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我看到叶子辛脚上穿着的那双帆布拖鞋正是我的;静美跟随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双拖鞋,便压低嗓门道:“你爸穿你一双鞋又怎么了,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当然不仅仅是一双拖鞋的问题,而是我觉得在母亲的心目中失衡,她什么时候再次接纳了她的前夫?难道,就只是由于之前有过那次羽毛球之约,便真像岳母所说的那般——两人开始了眉来眼去?”
母亲做了三菜一汤,外加一大盘鸡蛋饼,叶子辛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停地给前妻殷勤夹菜。
“苦艾,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儿。”
“你别光给我夹,你自己也吃啊!”母亲也连带招呼着我和静美:“你们两个小的也多吃菜。”
吃过晚饭,静美一定要坚持洗碗,我则是帮忙擦拭盘子;客厅内,母亲正陪叶子辛看电视,因眼下已经是八点过了,我有意要撵走那个男人,便端着果盘,坐在沙发上。
我冲母亲撒娇道:“妈,我和静美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不打搅您吧?”
“怎么会?”母亲微笑地回应:“这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房子啊!”
“啊!”叶子辛听出我这是在下逐客令,他也不自找没趣,便站起身告辞道:“那我也该回高城花园了。”
母亲连忙起身:“我送你到电梯口。”
“不用不用!”叶子辛看似言不由衷地客套。
“还是我送吧!”我挡在了母亲的面前,领其朝往玄关处走去。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走廊的电梯口,我收回惺惺作态的笑意,而是转过身望向着对方。
“叶子辛,您是不是想跟我母亲复婚?”
叶子辛先是一愣,便露出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微妙表情,他就像一个亟待出嫁的小媳妇那般——竟是有些难为情地扭捏着身子:“如果——如果你母亲想。”
我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但我不想!”
叶子辛没料到我会给他如此打击,其神色如同吃饭被噎着了,也不再扭动着矫情的身躯,而是定定地注视向我:“你还是应该尊重一下你母亲的意见。”
“那您以前有没有尊重过她的意见?”
说话的同时,电梯门打开,我便按下了门框边的那枚金属按钮,表面看似是在帮叶子辛控制电梯门,但实则却是在催促着对方赶紧离开;叶子辛眼见我将脸别向一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瞧他一眼,便叹气地走了进去;我松开按钮,那扇门在我们父子之间慢慢地关闭,它就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心灵鸿沟,将我的面容暗淡了下来。
我回到公寓,母亲和妻子正有说有笑。由于从小看着静美长大,母亲素来将对方当作了其亲生女儿来看待,所以我们叶家与舒家的婆媳关系向来和睦,根本就没有其他家庭那般狗血淋头的争执,这也是我最值得庆幸的一点。
“小寻,”妻子对我大声道:“今天我跟妈睡,你去睡馨馨的房间。”
“啊?!”我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因馨馨跟随我们一起搬回了高城花园,所以女儿的床铺还是六岁时的儿童床,我便只能将四肢蜷躺在床上。为避免叶子辛妄图在这里留宿,避免他跟母亲的感情死灰复燃,我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