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一过,气温骤然暖和,早已万事具备的御史大婚之日到了。
茹修平是寒儒出身,父亲早亡,如今只有寡母在堂。他虽官居殿中侍御史有监督百官的权力,却是兢兢业业从不骄横。又处世公正廉洁,平日孤洁不羁的性格,让那些阿谀奉承拉关系的人望而却步,所以,不大的茹府一直保持着朴素守正的风格。
大婚在即,为修平一力操办的霍少郡,叫人把简朴的茹府临时装扮的雍容大气、焕然一新,嫣红的地毯一直铺到大门外。
修平站在少郡身边,悄悄对她道:“明谕大婚时,我只是个宾客,如今我大婚,却让明谕如此操劳,惭愧,惭愧。”
少郡看着忙碌的下人,也悄声道:“我说仁兄,你可是娶的我义妹,你可以不拘俗规,我可是要点面子的。”
午时过后,贺婚的宾客陆续到府,修平与母亲盛装出迎,少郡看着换上新郎装的茹修平,端得也是位儒雅翩翩的清秀公子,不由替金兰高兴。
因为这位茹大人平日不与官员拉帮结派收受贿赂,这大婚之日倒是一机会了,所以朝中官员对这桩婚事虽议论纷纷,却也来的齐整。
不过,修平早就发了话,贺礼贵重一律不收。这些人带的礼品也就很普通了,即是这样,修平也让手下把礼品悄悄打开,谁若夹带了银两或银票,如数退还。
忙碌中,宫里内侍下旨来了,修平一愣,自己大婚连皇上也惊动了?
少郡催他接旨:“兄长快接旨,这是好事。”
修平疑惑的看他一眼,与厅里众人齐齐跪了听宣,皇上先赞了茹修平的人品功绩,又夸金兰是巾帼才艺双绝,诰封婕淑人。
皇上对女子的封号是随手拈来,完全是夫贵妻荣,可放在这时,却与众不同。
修平猜到是少郡的主意,他知道少郡对女子的尊重和同情,也不屑于这些徒有的虚名,可这些却能堵住悠悠众口。
御史中丞赫英和一帮御史台的同僚来的最早,目睹皇帝的圣旨,许多人喟叹不已。赫英也为修平夫妇高兴,他走近少郡:“大人的义妹有此殊荣,就不会有人议论了。”
少郡道:“这些人以门户之见俗不可耐,只能如此。以义妹的人品,何用这些虚设之衔,赫兄看着,好戏还在后面呢,我也让那些迂腐之人见识一下我们的真性情。”
随着婚礼临近,赫连父子、魏东亭父女、还有宗霖、黄敬杰等许多军中将领也都陆续来了。
吉时已到,修平在赫英的陪同下,带着迎亲的花轿执事、茹府的卫兵,在吹吹打打中奔霍府去了。
府内的众位宾客也被少郡安置妥当,还宣布今日喜宴别开生面与众位来宾为新郎新娘献上一份特殊的厚礼。
众人纷纷议论,不知少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迎亲的花轿被金元樊冰的霍府卫队护送着快进门时,魏东亭、黄敬杰、子玉等一拨人离席,像变戏法似的,把各种吹打乐器搬了出来。
随着迎亲队伍进门,一路上吹打的乐曲停了,魏东亭的鼓锤一落,笛笙响起,引出唢呐声声,欢快的旋律伴着新娘走过殷红的地毯。
子玉宗霖的双笛,黄敬杰和罗军的唢呐,魏东亭击鼓,红鸾、赫连晟外行就拿着锣钹凑点,两位吹笙的也是子玉找来的军中士兵。
让少郡感动的是一向持重的老将赫连晟也被怂恿来了。不管他们是为婚礼贺喜,还是给少郡捧场,总之,两位王爷,一位候爷,外加两位伯爵和几位军功大将亲自下场,打破俗规,把这民间艺人的技艺献给了今日的新婚夫妇。
这首曲子是少郡写信给登州剿匪的金彪,金彪再三婉拒不果才选了这首大得胜的曲子,说是送给妹妹的乡音贺礼,这首曲子被这些旷达的军人演奏的红红火火,很有气势。
在乐曲声中一对新人交拜天地、母亲、媒人,送入洞房。 不同的是,新娘被新郎挑去盖头后,并未按俗规坐床,随着新郎出来了。
一身凤冠霞帔的金兰与修平并排着为宾客们敬酒,略略带着一丝羞涩。这位妩媚动人、举止豪爽大方的新娘,也让不少曾嗤之以鼻的人耳目一新,甚至有了些许的妒忌。
修平夫妇来到演奏完毕的众人面前,挨个敬酒表示谢意。
子玉道:“这首大得胜是金彪兄选的,送给妹妹做贺礼,我们不过是尽了点绵薄之力,借此恭祝两位新人琴瑟和睦,白头偕老。”
其实这种新颖的形式最能引起共鸣的还是几位蒙古官员,赫英这才明白少郡的用意。
当新人为他敬酒时,他端起酒杯起身出席道:“这场婚礼不同于汉族的习俗,倒有些我们蒙族人的畅快。今日我也献上一支歌,以歌做贺礼。”
他与新郎同饮后,便唱起浑厚浓郁的蒙族民谣,纯熟的汉语,满大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高山不落,你是草原的鹰,蓝天飞来的白云,带来最美的新娘,晶莹的玉杯盛满香醇的酒,献给今天的新人,把美好的祝词编成花冠,为他们祈福!······
歌声未落,查尔钦和一位蒙族青年过来道:“光唱不跳,也不尽兴,赫兄不妨再放开一点。”
三人正拉扯着,外面有人说道:“要知这么热闹,我早就该来了。”
院里的人回头看见太子驾到,呼啦跪了。
少郡道:“不知太子要来,臣失礼。”
鲍硕两手一抬道:“我今日是贺喜来的,不想兴师动众,大家起来吧,我还带来了太子妃的贺礼。”
身后的铁季、莫格把装着玉如意的锦盒和太子妃亲手书写的鸾凤和鸣四字匾额交给一对新人。
修平接过交给仆人,与金兰一起叩谢。
鲍硕望着他们,笑道:“你们的婚礼不落俗套,刚才我都看见了。”
他看看子玉他们,又对赫英三人道:“这歌舞是我们与生俱来,怎么不献上这份贺礼,来吧,让我来助兴。”
太子这话一出口,连少郡都一怔,别人是喝了几杯酒,这太子可应是清醒的?
修平道:“太子殿下不可,臣担不得的。”
“有什么不可,你们汉人不是有三天不分大小的习俗吗,我今日难得不受拘束,过了这一刻你就没这面子了。正好也替太子妃报了你的一字之恩。明谕,你这主婚人答不答应?”
少郡见太子十分随性,便道:“好,那下官就先敬太子一杯助兴。”
她端着酒杯来到鲍硕跟前。鲍硕一口饮尽,抓住少郡的胳膊道:“平日我们同堂议事,难得见到我们蒙人的真性情,今日我可放松一下了。”
他扔下酒杯,对赫英三人使个眼色,轻抬手臂,脚下一顿,一个返身旋到场子中间去了。
赫英三人互看一下,也甩开手臂,屈身摆腿,随在鲍硕身边。他们大概是因与太子共舞有所收敛,却也是收放自如。踏着节拍旋转着,时而如鸿雁高飞,时而像骏马奔腾,他们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摆扭拧转,甩绕不僵,斜而不倾。
少郡还是第一次见鲍硕如此放松,像蒙族所有青年男子那样舒展豪迈,想起当今皇上,也许这位太子以后难得再有这样的松弛。
受他们感染,她用手轻轻在桌上随他们的节拍敲击着。
一阵笛声混合进来,随着舞动的节奏,一会婉转跳跃,一会明快奔放,竟也把握住了舞蹈的节拍。
是子玉看的兴奋,情不自禁吹起横笛试探着附和,不一会儿,竟也能相得益彰。
少郡心里一种莫名感动,要不是因这个种族最初的无节制屠杀,汉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隔阂抵触。圣元有它的长处也有弱处,倘若蒙汉关系就像这笛声与歌舞一样融合一起,也许会开创一个千秋万代的盛元之治呢。
少郡野马行空的遐想时,舞蹈停了,笛声也戛然而止。
鲍硕兴奋的像喝多了酒,拍着子玉的肩头,高兴的赞道:“兄弟,你的笛子吹的好,能跟上我们的节奏,只知道你会打仗,不想还有这天赋。我早说过,何时咱兄弟俩一起喝酒聊天尽一日的兴,今日如何?”
子玉也很兴奋,不过他清醒道:“太子大哥,今日不行,我还有军务在身,不能饮酒。”
“什么不能,交给他们就行,” 鲍硕看了宗霖一眼,又道:“你姐从进了宫,你就没去看过她一次,她真的很想你。”
想起姐姐,子玉也是惦念,可---
子玉道:“殿下原谅,子玉确实太忙,再说子玉执掌兵权,毕竟是外戚,也不宜与后宫过密,以免落下口舌。”
“就知你是这样想,你们已经比当年的刘家谨慎多了,后宫也并非是无情之地,明日我就召你进宫。”
子玉见鲍硕这样说了,急忙谢恩,心里实在是想见姐姐一面。
修平和金兰双双捧杯为太子敬酒,这种感激是发自内心,一向不羁的他,也想不到今日会有如此荣幸。
金兰流落风尘多年,不想一日嫁得心中所爱,又得到高朋贵戚的真情尊重,早已数次感动的热泪盈眶。就为这感动,他们会对太子倾力辅佐,不惜生命。
少郡见到金兰被泪渍浸花的粉妆,叫茹府新买的丫鬟翠儿把她拉到侧门外,让她补妆。
不想修平跟着过来,说道:“我刚才就想说,挺好的人干嘛抹成那样,翠儿,你带夫人去洗洗,就这么干干净净回来就行。”
望着义妹的后影,少郡笑他:“这洞房还没进,你就原形毕露了,天然去雕琢的讲法,亏是金兰天生一副粉雕玉琢的肤色,换个人就不灵了。”
修平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加上喝多了酒,脸有些发红,蓦然想起鸾凤和鸣四个字,脸越发红起来,他失口说了句,在下还要感谢大人,然后迈步向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