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休五稍缓一下,似心绪难平,然后才继续道:
“唉,若早知如此,我哪敢将他得罪,必会拜他为师,学那武道一途。也不用寄望什么开魂丹,修练淬体秘籍了。不用说,对方魂躯强健,远胜旁人,说明武道能在冥地施展,这才是我们的正途。哪怕我只学点皮毛,也必会比人鬼要强,我们的底子可在这里呢。只是可惜啊,自那以后,我再没碰上一位武道传人。唉……”
可以感受到休五对于武道的向往,十分深沉。
话中透尽遗憾。
丁贵稍感兴趣,但在意的东西,却不同。
他只想搞清楚,武道的本质算什么——
是可修习之术,还是仅为修练之术?
休五最后说,武道能增强魂躯,无需开魂丹,他便有点失望了。
因为少年师弟——如今应该称师妹了,便有一点武功底子。
要是想学,早和她学了。
正是考虑到,学武要花费大量时间和付出无尽劳苦,才有所收获,并不是他能忍受的。这也属实无奈,他自问资质平常,早过夯打根基年纪。而魂躯增强,虽不完全一样,但过程仍同生前的肉躯锻练,有颇多相仿之处,那还不如专心凝神诀最为要紧。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无须炼体。
注意,此炼体非彼练体。
若是有一种炼体之术,比如新得的淬体之术,类似凝神诀一样是种法术,需要修习而非修练,那他自然会抢着学。
不美的是,淬体之术,又只为兽人鬼修习。
可能最终还是倾向于练体,所以拿来,只有借鉴作用。
当然,是否真是炼多于练,也只有翻看后才能断定……
所以,若武道和武功是一回事,便只能算健体强身的练体范畴。
当属——就叫“体术”吧,那便听之即过。
毕竟,凝神诀,可是货真价实的修习法术,才值得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若最终真能凭此诀,修成鬼仙,称一句仙法,则理所当然。
体术和法术,自然没有可比性!
可惜,休五已然间接断言——
武道传人绝不是修习之魂。
快速想通这些,丁贵便不再关注武道了。
“既然对方如此厉害,为何见了你还要逃跑呢?”
这算是小小的疑点吧,丁贵想到便脱口问出。
“丁公子,这个不奇怪。当时我也没想明白,以为中了对方圈套。不过,对方走后,我马上就明白过来。他之所以逃跑,应该只是新死缘故。初次见到我这样的兽人鬼,才显得十分畏惧。这点,回想他见我第一眼的表情,就能感受到。当时真是将他吓傻了,好像见了‘鬼’的样子,可不是见了鬼嘛,桀桀……咳,说来惭愧,很多时候,我能欺负人鬼,也是仗着这副好长相。可能是我们族类天生威猛,很容易震慑人鬼吧。这不,终归光靠好长相无用,终于吃了两次大亏,不仅栽在武道传人手中,还倒在你的神力之下。其实,不用再和你比试,我心中早就认输了。两千斤的石桌,只怕田三哥和回堡长两人,也不能办到……丁公子,你身为人鬼,若肯听我一句,我保你以后受差行走,必会顺风顺水,无人刁难。绝不会像 现在这样,见了谁都低三下四,讨不了好处。”
休五忽然亲切地望过来,语气真诚道,令人动容。
“愿闻其详。”
丁贵稍一拱手,也郑重道,能感受到对方是由衷建议。
似乎,真被自己折服。
至于对方自诩好长相,是真的威猛还是丑陋,也懒得去驳斥了。
能说什么?来个美丑大辩论?
若真有此种辩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谁也无法说服谁。
“其实,再简单不过。以后,你只须逢人便道出自己天生神力的事实,或者找机会直接显露神力,足矣!我族只敬强者,只要确认你身怀真才实学,自然不再小觑,更不可能再有人刁难。若是早知你有此神力,我又岂会自不量力,生出歹心?这么说起来,此番折腾,也有你的不是了,桀桀……好了,先前的承诺,我已尽数告之,就差你的誓言了。”
休五最后调笑道,像要冰释前嫌的意思。
不过这建议……
怎么说呢,太高调了,很不符合自身内敛品性。
但,值得一试。
“休五兄弟,我可记得清楚,你尚未告诉我重犯为何人?其同伙又为何人?怎能算尽数告之呢?”
这家伙,当真不是第一印象的愚傻之相。
这不,一边赠高帽,一边又想蒙混过关。
亏得自己身为当事人,一直念念不忘元二一事。
若只是寻常人的好奇心,那必被分心,为对方所趁。
“咳,既如此,那我只说田三哥的猜测,是否真实,你自己判断吧。还请记住,此事机密,切勿再传他人。我告诉你,已多有不妥了,这还是看在你会远离平断山城几天的份上……其实,重犯本尊,其可能便是郑典狱的亲信——黄幕友。据说此人鬼,极为厌恶我族,所以一众狱卒和鬼将都不喜他。平时只和少数高层往来,在人鬼当中,人缘不错。至于对方的来历,也无人能知。好像只是突然有一天,被郑典狱亲自领到连平岗。当天便宣布要用作幕友,一干人等需恭敬以待。其颇得信任,数年来,几乎可以说混成了中转大狱里的二号人物。这也难怪,因为其本领极高,似乎修习已接近小成,好像叫什么‘鬼婴’将要凝实,连郑典狱都未必是其对手。至于那名同伙,或者那帮同伙,却有多种传闻,不知哪个是真相。只有一点确凿,那就是在四大堡将被袭当晚,的确有人乘坐单人传送通道,离开了江郡。至于是否真为同伙,就不好断言了……好了,我所知已然道尽,再无一点隐秘。丁公子,你是不是也要履行诺言了?”
“我自然说话算数,誓言不算什么,请听好了……”
丁贵毫不迟疑,便接口道。
几乎一句话,便将守秘誓言发下,完全让休五挑不出一点毛病。
只是,今后就不便再将淬体之术,传给炎三尘七两人了。
这倒是挺遗憾。
但休五很满意,不再多说,当即起身告别。
差点忘了,半个时辰的传送通道,早已错过了才是。
丁贵虽不解,仍起身相送。
“休五兄弟,今日誓言,还望遵从。回返时,我们若能相见,定要饮上一碗。”
别看在洞内大半时间,二人多是吵吵闹闹,他竟生出一点相惜之情。
这不难理解,只要有所追求的人,遇上拥有相同追求的同道中人,或者相似目标之人,都会自然地亲近一点。
丁贵之求,在于强大自身,渴求淬体秘籍只是外在的表现,正好被休五看在眼中。
而休五之求,在于开魂丹,同样是为了追求进步,期待长久出路。
只是其不择手段,令人不耻……
“丁月,誓言之说,善待人鬼,我已记下。你不必时刻提醒,真怕了你……不过,到时酒水一碗可不够,我要十壶,定要与你饮个痛快……好了,我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子正时分的小传送,告辞了!后会有期。”
休五这才稍露急切,告别道完,便转身行去。
“后会有期!”
眼见休五离开,丁贵重新坐回地面,没有外出打算。
对方有誓言为证,又特别在意誓言,还展露了敬佩之情,倒也不担心一番交流下来,会给其留下什么破绽。
接下来,终于可以一个人独享洞监,只用等待堡将叫早床了。
本来,该和押解及其他行走之人探点消息啥的,却生了反感心里
因为那样,必少不了一番虚以尾蛇。
太累了。
想来,白五早已回到隔壁洞监内,他们押解之间,自然比较亲近。
而太七竹八,定然也在一处吧……
空对石洞黢黑,才发现,时间,当真易逝!
休五去赶子正时分的传送,那便说明已过两个时辰。
就这已算颇为精准的时间概念,兽人鬼好像很在行,比人鬼要强多了。
至少,丁贵一旦投入某件事,便会忘却时间。
而休五同处黑洞,仍然随口道出几时几刻,岂不神奇?
或许,这是由其作息习性决定的吧。
倒学不来……
先前对方自称,只余半个时辰,那便说明在戌正时分应该也有一场传送。
早知道集体传送,每日只有一次,定于每日卯正。
方才对方称又赶什么‘小传送’,可见并不同于集体传送。
至少能说明,鬼差鬼将们,一定有专属的传送通道,以供往来。
而且一天至少有……三趟以上的开启,是往平断山城方向。
因为休五还说过,正常坐监只须一个时辰。
那坐完监,陪传便能返回。
岂不是指坐监结束后,便有传送离开?
罢了,这些能了解,便了解一点,却也不好特意问询。
若说觅得机会,乘坐鬼将的传送通道,来节省时间,想必很艰难吧。
可不敢轻易尝试。
因为,不成功便罢,要是祸从口出,犯了常识性错误,引人怀疑,那真是怎么也弥补不回来了……
不过,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白白浪费掉。
惊天大案,终于现出端倪。
明显地,自己已受益于此案。
它不仅替自己分担了袭伤堡将的后果,也极可能地,同样混淆了击伤元二,杀灭贝五的罪责。
甚至,那些人根本就将这些,全都算在了黄幕友及其同伙头上。
这点对于已身处异地的自己,仍大有好处。
从现在开始,终于能放心大胆地凭纸戳行走。
因为重犯尚在连平岗,这可是人所共知的秘密,自然没人会往这里严查。
但有一点,却煞是费解。
照理说,元二只要清醒,立马就能辨出重犯是否为重犯。
自己的相貌早已为对方所见,甚至,半个月时间,通缉令都该出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