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晚，被白雪覆盖的大满山壮丽无比，恍惚中，天地间都浑然一色。用今夏的话说，这一切宛若都是用银子装饰而成的。
两块巨大青石旁，阿照躺在树枝做成的小木筏上，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今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一些干树枝与蒿草，小心翼翼地点燃。鹅黄色火焰映照在她细腻灵动的脸上，如镀了一层金光，看上去愈发出尘灵动。
兴许是感受到了温暖，阿照意识渐渐恢复过来，睁开眼睛望着今夏背影，一眼万年。
过了好一会儿，蹲在火堆旁的今夏无意中一撇，才发觉阿照已经醒过来。
“你醒了！”她起身几步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给，吃点东西吧！好恢复体力，离开这里。”
“多谢。”阿照也不客气，吃力地坐起来，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块葱油饼。他心中一暖，险些红了眼圈。
见阿照吃得津津有味儿，夏爷调侃道：“好吃吧！这可是大杨专门为我做的，嘿嘿，你也跟着沾沾光。”
“谢谢袁姑娘。”阿照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整个人却透着欢愉。
今夏小心谨慎地打量阿照，见他一身夜行衣，遮住口鼻的蒙面巾还挂在脖颈上，又想到他说是陆绎将他刺成重伤，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上午的交战，看来大人是得手了！可为何迟迟不归呢？
聪慧的今夏忘却一件事情，大雪封山，岑福与锦衣卫们押解俘虏，定是行动缓慢，迟迟不到府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今夏并未参与这次任务，有些事情自然思虑不周。
阿照吃完葱油饼，随手抓把雪塞进口中，冲一旁的大灰招手，大灰欢快地过来趴在木筏上，紧紧挨着主人。
“这狼……我，我是说大灰，的确很有灵性。”为了缓和气氛，今夏讪讪一笑，不过说得倒是实话。
阿照轻抚着大灰脊背，神情复杂道：“袁今夏，你走吧！”
“啊？这……”今夏后退几步，转身欲走，忽然回头凛然道，“阿照，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为何一定要跟随欧阳天作恶？人生在世，做个良善之人不好吗？”
阿照猛地抬头，布满愤怒的丹凤眼盯着今夏，用自嘲的语气说道：“我的命是义父给的，我发过誓，一生只听命于他。袁今夏，你少在小爷面前装好人。我且问你，你可知晓自幼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忍饥挨饿的感受？”
这一番话，完全戳中今夏心底伤痛。她转身疾步走过来，气急败坏道：“你怎会笃定我不知忍饥挨饿的感受？实话告诉你，我自幼便与家人失散，被好心人送进堂子，被现在的娘亲收养，我娘亲靠卖豆腐将我拉扯大。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今夏抬脚欲离开，去寻找夫君陆绎。
“等等。”心中酸楚的阿照喊住她，“袁姑娘，对不起，我不知晓你的身世。”
“无妨。”今夏并未回头，踏雪离开。
可没走几步，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今夏、阿照皆脸色骤变。尤其是阿照，冲今夏使眼色，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大灰也猛地跳起来，眼神晶亮，双耳立起。
月光中，今夏侧耳细细辨别，断定绝非夫君陆绎等人的脚步声，猫着身子跑到阿照身边。
他二人身后便是两块大青石，如此一来，不会腹背受敌，甚是安全。
面对危险，一旁的大灰双爪刨地，似是下一刻便要冲过去扑倒来人。
突然，阿照手指凑近唇边，清脆口哨声响起。听到主人号令的大灰瞬间安静下来，趴在木筏上，但双眸炯炯有神。
脚步声愈来愈近，阿照扶着身后岩石，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凑近今夏耳边问道：“你确定不是陆绎他们？”
今夏斩钉截铁地摇头，心道：我夫君与众锦衣卫皆轻功甚好，脚步声断然不会如此沉重。
月光清冷，撒在今夏、阿照身上，朦朦胧胧，如梦如幻。此时此刻，阿照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赔上性命，他也要护今夏周全。
突然，脚步声停止，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
“快些出来回话，否则我大哥将你们碎尸万段？”
今夏神情怔住，甚是诧异：这声音好熟悉呀！她绞尽脑汁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瞥了眼阿照，夏爷抬脚走出来，借月光一看，见五名黑衣男子并肩站立，并未遮面，其中两人她竟然认识——
一位是在贺兰山被陆绎擒住过的卢子，是斧头帮的人。
站在中间浓眉大眼的是斧头帮二当家。当日在贺兰山，此人带手下顺手牵羊抢走了他们三匹马，夫君陆绎还送他一百两金子。但是他姓甚名谁，夏爷是真不知。
这位二当家姓冯，江湖人称“冯爷”，掌管斧头帮大小事务，大当家只是个摆设罢了。
今夏虽穿夜行衣，并未束发，谁都能看出她的女儿身份。
五人见到今夏，颇为吃惊。卢子第一个认出她，惊道：“你，这位姑娘，我们在贺兰山有一面之缘。”
冯爷色眯眯地望着今夏，轻浮暧昧道：“小姑娘，那夜你还有印象吗？”
“哈哈哈……”五人轰然大笑。
今夏面露尴尬，怒从心底起，却也不敢出言反驳。因她甚有自知之明，自己与受伤的阿照不可能与他们抗衡。
眼珠一转，夏爷双手作揖讨好道：“原来是斧头帮的二当家，久仰久仰。请问那晚我们公子给过您百两黄金，二当家是否记得？”言外之意，你们拿了钱财，怎可再难为小爷。
一听这话，五人笑声慢慢停止。
冯爷打量今夏，越看越喜欢，说道：“塞外女子多粗手笨脚，肤色也难看；哪里能与这个水灵的小姑娘相提并论。那夜在贺兰山上，冯爷我看走眼了。”
卢子讨好道：“冯爷，将这丫头带走，给您做压寨夫人吧！”
“如此甚好，哈哈。”冯爷往前走了几步。
今夏脸色骤变，心中暗自琢磨：斧头帮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在大满山？这冰天雪地的……莫非也是为了扯立克的那几车百姓生活物资？倘若果真如此，附近一定还有斧头帮的爪牙，眼前五人，小爷与阿照就难以脱身，万一再冒出几个……这可如何是好？
“小姑娘，乖乖跟我回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冯爷唇角挂着坏笑。
今夏神情凛然：“小爷不爱吃的，更不爱吃辣。”
……
岩石后面，阿照手中三枚飞镖闪烁，上面的红绸微微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