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被捆在石洞里
姑姑和洛洛刚一离开,费多多就从背包里蹦了出来,这家伙一直没动静,我差点忘记他跟我一起穿越回来了。
“你真沉得住气,赶快想办法追回魔丹瓶呀!”
“马丘比丘,张多多带着魔丹瓶去马丘比丘了。”
“刚才怎么不说,姑姑去警察局报案去了!”
“我一秒钟之前才知道答案。”
“现在怎么办?”
“必须马上出发,不然追不上了。”
“可是姑姑他们……”
费多多从床头柜那里拿过来一个留言本,“我说,你写:马丘比丘,太阳神殿,拴日石边。”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马丘比丘。
这里变得和初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也和梦中来到的时候不太一样,但我一时说不清楚是哪里变了。
六百多米高的悬崖峭壁下奔流着乌鲁班巴河,城池被四周的崇山峻岭紧紧环抱着,石头筑造起两百座建筑,一百零九条连接山坡和城市的石梯……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些数字记得如此精准,它们就像醒目的符号那样,精准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费多多在前边带路,我们绕过层层梯田组合成的农业区,走过几十几道石梯,途经几座高高耸立的庙宇,再绕过严丝合缝的石头墙面,那些圆形、方形、梯形的各式建筑依次从眼前划过。
几次想问费多多,干嘛走那么多路,怎么不带着我直接飞到太阳神殿,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放弃与公主厮守,专门回来保护我送魔丹瓶回国,此刻一定比我还迫切地想夺回魔丹瓶。
假如失去了魔丹瓶,他一定比我还伤心。
周围几乎看不见一个游客,昨天听洛洛说很多外国游客因为疫情的原因,纷纷取消了旅游计划。他还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出国旅游,他将面临失业,这让我对他心疼不已。
马丘比丘的南部是作坊、居室还有公共场所,北部是一座座庄严的宫阙神殿,我们要找的太阳神殿就在这个区域。印加人把太阳看作燃烧的火鹰,称自己为太阳的子孙,他们用巨石建造“拴日石”,就是想把带来光明和温暖的太阳永远留在天上。
陡峭的石梯爬得我气喘吁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恨恨地问费多多:“路那么难走,那么累,怎么不施展法术直接飞去太阳神殿啊。”
“公主殿下,那是穿越,这是现实!想要夺回魔丹瓶,只能老老实实走在现实的台阶上。”这家伙说话怎么忽然变得像个哲学家了,我白了他一眼。
他扬手一指,“再爬一个石梯就看见拴日石了。”
拐过一道弯,费多多忽然放低声音:“不能被张多多发现,从背后小路绕上去。”
他改变路径,带着我拐入太阳神殿背后的一条小道。道路很陡峭,路面上有很多的碎石和落叶,看起来平日根本没人走过。我俩不再说话,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一座高大宏伟的太阳神殿,墙面由巨大的石块严丝合缝垒建而成,高大的石柱撑起华丽的屋顶,神殿正面的顶部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显现出一副威严。殿阙前方有个很大的水池,穿凿石头制成的沟渠从水池一直通往山下。洛洛曾经告诉过我,这是印加人的灌溉系统,在整个马丘比丘连接成四通八达的网络。
费多多扯了我一把,与此同时我一眼看见了那块巨大的拴日石。公元前八千年,印加人就可以将重达20吨的石头搬上马丘比丘山顶,我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们的文明会从地球上消失。
心猛烈地跳了几跳,一股冷气冲上脑门,我明白费多多扯我的原因了,我俩藏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我看见了张多多。
准确说是看见了张多多和一个当地打扮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蓝色布杉,头上裹着一条红色头巾,留着大胡子。
张多多站在拴日石正前方,背对着我们,身穿一件花格子衬衫,边说话,手臂边激动地上下挥舞。张多多说的是英语,大胡子说的是当地话,他俩的沟通好像出了什么障碍,又似乎正在激烈争论一个什么数字。
我求助地望向费多多,他歪着脑袋,微微闭着眼睛,正努力分辨着被风声吹得不太清晰的声音。
我死死盯着张多多的脸,那张原本我很喜欢的脸,现在忽然变得如此可恨。
他在讲话过程中不时扭头朝四周看一看,很警惕的样子,脸上密布着细碎的汗珠。他可以归属为长相英俊的男人,眼睛虽然不算大但是很有神,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身材魁梧肩膀宽阔,很有男人味,否则姑姑也不会喜欢他。来到秘鲁这些天,他不但对姑姑无微不至,对我也一直很好,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对他有着良好印象,甚至很希望他在机场的特别求婚仪式上成功。万没想到他居然偷走我的魔丹瓶,他怎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坏了?他的内心是怎样发生的变化?
那个砍我一刀的西班牙武士,为何他俩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牵连?
费多多听懂了他俩的对话,“大胡子是地下药商的代表,正在跟他谈判。他认为张多多的要价太高,希望他让点价。张多多说魔丹瓶是无价之宝,如果不能以五百万成交,他就不卖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万!张多多要把我的魔丹瓶卖五百万!这个小偷,强盗,当年如果我用金斧头将他劈成两半,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费多多摁住冲动的我,低语:“此刻魔丹瓶不在他身上,谈妥价格后他才去拿。大胡子同意他的开价了,他俩正在商量付款方式。”
果然,我看见张多多掏出一张银行卡,大胡子用手机把卡拍照下来。怎么办费多多?怎么办?
费多多低着头,微微闭着眼睛,手指像发电报那样在大腿上快速敲打,这是他紧张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胡子对张多多说了句什么,张多多拿起手机看了看,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一定是钱到账了。
他做了个手势,带领大胡子朝神殿里走去。
我急忙扯了费多多一把,他睁开眼睛,做了个跟上去的手势。我把脖子上的太阳图腾项链按住,顺着丝线将吊坠死死拧个疙瘩,这样在我奔跑的时候它便不会发出声响。
张多多走在前边,大胡子尾随在他身后,进入了太阳神殿的大门。神殿里一个游客都没有,空荡荡的大厅,空荡荡的祭坛,高大的石柱孤零零矗立着,除了几声远处传来的鸟叫,四周寂静得让人害怕。他俩都不见了踪影,我在神殿里四处张望,看见费多多在一排廊柱的地方朝我招手,急忙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跑了过去。
透过一排石头柱廊,我又看见了张多多。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挎包,他很开心地笑着,把挎包递给大胡子。大胡子拉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将魔丹瓶拿了出来,端在手里左看右看,用力摇一摇,放到耳朵边听一听,满意地点点头。
“不许碰我的魔丹瓶!”我大叫一声,冲了过去,我要夺回魔丹瓶,绝不能让他们的手玷污了它。
忽然间,我的身体被悬空了,感觉到胳膊被一把钳子拧得生疼。不知哪里冒出来个大汉,像拎小鸡一样将我空悬在空中,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这两人一定是大胡子带来的帮手。
我的出现让张多多大吃一惊,他瞪大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满脸的诧异。他转身到四周转了一圈,折返回来时脸色已恢复了镇定,大约他证实了我只是孤身一人。他轻轻哼了一声,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又轻蔑又阴冷的笑容。过去这十多天,他每次看见我都笑得既慈祥又温暖,此刻这样的笑容是我头一次见,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张多多拍拍大胡子的肩膀,指指我,说了一串英语。我听懂了一部分,他说先把我捆起来,等下午他的飞机起飞,就可以放掉我。
飞机……下午……姑姑预订的航班是明天,莫非他悄悄改签了机票,要提前回国。
他在机场策划的求婚仪式不要了吗?
偷了魔丹瓶,姑姑怎么可能答应他的求婚,这家伙一定取消了仪式。
不行,绝不能让他立离开,绝不能让魔丹瓶落在这些人手上。“费多多,费多多!”我大声呼叫,只有他可以救我。
一团又臭又脏的东西塞进我的嘴巴,顿时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的胳膊被死死捆上,双脚也被捆了起来。其中一个壮汉把我塞到墙面凹进去的一个石洞里,另外一个壮汉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堆杂草,堆在石洞口,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石洞实在太狭窄,大约是古印加人放烛台用的,我像一个布娃娃那样被蜷成一团塞在里面,手和脚被捆得丝毫动弹不了。石洞又冰冷又潮湿,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被烂抹布堵住嘴的我马上就要憋晕过去。手脚正在一点点发麻,我感觉自己像个僵直的木偶,从内到外的冷冻感马上就要把我的整个身体冰住。
外面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消失,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今天没有一个游客,如此的寂静真是让人绝望,即便偶尔来了一两个游客,也不会发现我被捆在这个小石洞里。
费多多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救我?
嘴巴被堵住,新鲜空气像藏匿在一个遥不可及的玻璃球里,只能盼望却无法触及。胸膛里的氧气越来越不够用,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晕死过去。费多多大约是去追那些人了,否则不会不来救我。如果他现在不去追,魔丹瓶就拿不回来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不希望费多多来救我了。
心开始绝望地疼痛起来。
洞口杂草缝隙透进来几丝丝光线,现在光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的眼睛变得看不清楚东西,脑袋越来越沉重。胸口像被谁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喘不过气来了,我要死了。费多多,赶快追上他们,你一定要夺回魔丹瓶啊……我默默念叨着,念叨着,直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缕一缕的香气飘摇在鼻翼间,正是这香气让昏沉沉的我苏醒了过来。
那股好闻的味道非常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花的香气。狭窄漆黑的石洞里亮起一盏小小的灯,好生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灯呀。那灯光不是静止的,它像一朵蒲公英,上下飘忽,左右移动,闪动着的亮光虽然微弱,却始终不会熄灭。
我目不转睛盯着这朵亮光,发觉随着它的游动,石洞里的香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郁。更神奇的是,随着这香气的不断增加,有一股股新鲜空气注入了我的胸腔,之前那种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离开了我的身体,空气一点点进入了肺部,我开始感觉到了自由的呼吸,脑袋也不再沉重。我用舌头顶了顶,那团又臭又脏的抹布依然塞在嘴巴里面,手脚动了动,依然被紧紧捆着。好奇怪呀,为何我可以自由呼吸了?为何石洞里那股腐烂味道消失了?整个空间都充满馥郁香甜的气息,我肯定这香味以前闻到过,是一种花香,这花香正在变得越来约浓郁,充满了整个石洞。
坎涂花?没错,就是坎涂花的香气!
我的心像被什么给呼啦一下子拎起来,然后就是荡秋千一样的甜蜜。畅快的呼吸让缺氧而昏沉的大脑骤然清醒,碎片般的记忆瞬间重新联结起来:红色的坎涂花,印加人的圣花,即便在寒冷、干燥、严酷的环境中,也依然绚丽绽放的坎涂花。它的香气浓郁,飞扬,既有仙子般的柔媚,又有武士般的刚烈,吸入鼻腔之后立刻带来精神上的振奋,与其他任何一种花香都不会混淆。
也就在这个时刻,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恢复,我看清楚了那盏灯光。那其实不是一盏灯,而是,一朵鲜艳欲滴的坎涂花。鲜活的根茎上开着一朵红艳艳的花,花瓣轻轻摇曳着,每一个花瓣上都沾着一滴露珠,是它正在幽暗的石洞里发出灼灼的光芒。
我忽然跳了起来,其实手脚被牢牢捆住的我是跳不起来的,是我的心跳了起来。我认识这株坎涂花,太认识了,太熟悉了,因为我拿着它把玩了整整一个晚上,它是大公主送给我的礼物!“关键时刻它可以保护你。”我记得大公主对我的低声耳语,现在它果然显灵了。
恰在这时,一个精致小木盒飘到我眼前,盒盖缓缓打开。我尖叫了一声,嘴巴里还塞着布团的我当然也只能在心里尖叫。因为我一眼看见了木盒里那柄闪着精光的太阳宝剑,这是二公主送我的礼物!
太阳宝剑自己从木盒里飘了出来,锋利的剑锋,精致的手柄,上面有一行细细的字符。我死死盯着这柄宝剑,它只有指甲剪那么大,我希望它施展法术,瞬间变大,立刻去割断捆住我手脚的绳子。但是,它一直漂浮在我眼前,一动不动,如同静止在空气中。
怎么办?怎么办?汗珠冒了出来,我看看坎涂花,又看看宝剑,内心喊了一百次:二公主,割绳子!莎莎,割绳子!
但是,它依然安安静静漂浮着,坎涂花发射出来的光芒,将它锋利的剑锋映照得熠熠发光。
字符!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睁大眼睛盯着宝剑上那串字符看,回想莎莎公主在我耳边说过的话语……“德桑弥坎涂悉”!我默默念了一遍,宝剑依然没有反应。
什么地方不对吗?我确信她当时告诉我的就是这句话,我专门背下来的,绝不会错。
老国王阿塔瓦尔帕传授我咒语时,再三叮嘱必须念三遍。我调整呼吸,运了运气,“德桑弥坎涂悉,德桑弥坎涂悉,德桑弥坎涂悉……”
屁股底下传来一阵大地的震撼,还来不及细细感觉,石洞里忽然寒光一闪,空气里充满锵锵的金属声音,随即又传来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什么东西被砍断的崩裂声。
身体一阵轻松,低头一看,我的手脚都恢复了自由,那些绳子支离破碎散落在身边。胳膊麻木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能抬起手来,一把扯掉塞在嘴里的布团。我大口大口呼吸着,含有坎涂花香气的空气进入口腔,进入胸腔,我从小到大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新鲜空气的美好,又甜又香,充盈了整个身体,每个细胞。
又是一阵锵锵声传来,这回我终于看清楚了它。它已不再是指甲剪大小的模样,而是一柄真正的宝剑。此刻的宝剑上下挥舞,将堵住洞口的杂草砍杀得灰飞烟灭,明媚的阳光呼啦一下从那里照射进来。
“谢谢大公主!谢谢二公主!”我从石洞里钻了出来,重新站在石块铺筑的地面上。
我努力蹦跳几下,僵硬的腿脚已经恢复了知觉。神殿里安安静静,依然没有一个游客,张多多和那几个地下药商早已不知去向。
“费多多,费多多!”我叫了两声,没有反应。难道他去追坏人遭遇了不测?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心霎时掉进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没有费多多,我如何可以夺回魔丹瓶。
一缕香气再次充满我鼻腔,坎涂花在我眼前一闪,朝着前方飘去。我什么都没多想,撒开脚丫朝着它指引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