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宗出了村子,一路往北急行。路过李亘殉职的水渠时他放慢了脚步,神情有些复杂,在渠边低头稍停了一会儿,口里念念有词,似是为往者祈福,稍后便继续往前赶路了。
到路过李亘的祠堂时,见昔日烟火鼎盛之地一片荒凉破败,昔日宣帝亲笔所题的匾额也失去了踪影,心中一片哀凄,也不忍多看,口里只念叨了一句:“神君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恢复了您昔日的荣光!”
当时正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因为郡丞有了替罪羊,连巡夜的军士也开始偷懒,偌大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打更人敲更的声音愈发醒目悠长。
他一路挑着暗影躲过身形,按照蓝一的地图指引,很顺利的来到牢头值宿的地方。此处处在衙门和监牢的中间位置,两处往来都很方便,但若做出声响,却能很快的惊动衙门的府卫军,也是相对危险的所在。
根据蓝一往日的分析,他通常会在每旬的逢五、十日回家,平时便会在监牢里公干,到了后半夜就会出来宿在此处。今日正是初九,若无意外,他此时应该已经回来酣睡了。
刘元宗悄无声息的溜进那间屋子前,趴在窗前细听了,果然鼾声如雷。只要人在就好办,刘元宗麻利的将一柄短刀把窗子撬开,翻身跳了进去,奔在床榻边上将刀刃抵在那牢头的咽喉处,他稍微使了些力气,便有血迹从森白的刃上渗了下来。
牢头在梦中觉到疼痛惊醒了过来,却发现在屋子里隐隐约约有个暗影,紧接着便觉得喉头刺痛无法呼吸,他用手摸了一把,触手是冰凉黏腻,竟然不是噩梦。
“谁?!”他艰难的挤出一个颤抖的字。
“想要命就老实点!”刘元宗低声威吓着他,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子填进他嘴里,强迫他咽掉了,冷笑道,“你还记得韦之吗?”
牢头惊惧的浑身哆嗦起来:“恩公,不,韦英雄,是你吗?我不曾害过你!千万饶我性命!”
刘元宗冷声道:“韦之是我师父!可惜我学医不精,他开药能治你的病,我开的药却能要你的命!”
牢头战战兢兢道:“英雄,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药?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你!求求你别毒死我!”
刘元宗道:“你放心,这个药不要人命,只是让你的命根子慢慢烂掉,然后一点点化脓,再至你全身溃烂,一直烂上他个十年二十年你都快老死了,也死不掉!”
牢头吓得更厉害了,浑身抖动的如秋天的落叶:“英雄!求你说出来想让我干什么!我没有不答应的!”
“这事儿说起来也很简单,”刘元宗把刀刃收了回来,“只要你跟我走一趟就行。你也知道那个太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就死的,你出门的时候如果敢声张,让我暴露出来,我师父就能让你比那个太守死的更惨十倍。郡丞并没有真正捉到韦师父,监牢里的人是替罪羊,你也是知道的。”
牢头连连点头如鸡啄米一般:“我知道我知道!尊师父韦英雄神通广大,神出鬼没,我绝不敢造次!只是英雄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去见我师傅,给你开解药!”
牢头想了想从前那个韦之也似没有要害他的心,只是要借他的身份方便行事,恐怕这次也如此,心里倒是安稳了些。
刘元宗看他果然老实,便整了根绳子把牢头绑了手,牵着出了门,好在他确实丝毫未敢声张,出来的倒是顺利。
两个人走了一路,依旧是没有遇到半个人影。只是待返回到李亘祠堂前时,刘元宗发现原本乌漆麻黑一片荒凉的祠堂里,破败的大门洞开,里面竟然有昏黄的灯火闪动。
他停下脚步,牢头已然哆嗦着跪倒在地,口里小声念叨着:“神君…神君显灵了么?小的,小的可没毁您的神像,是郡丞,郡丞他带人砸的!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找,也该去找郡丞…”
宋恒虽没说透自己的计划,只说捉来牢头再作下一步商议,可眼下情景倒让刘元宗隐隐觉得,这里忽然出现的灯火必然和宋恒有关。
果然他没有猜错,很快,原本关闭着的祠堂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矮小的人儿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牢头唬了一跳,待看清是一个不过板凳高的小孩子时,才堪堪松了口气。可谁知道他这口气还没喘过来,便在灯光下看到那小孩子的脸,竟然和李亘神君的塑像一模一样,甚至还带着一丝慈悲的笑意。
他呆愣了一下,然后“嗷”的一声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连刘元宗也被唬出一冷汗,正要大喝一声,那孩子却咯咯的笑着,将头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元宗弟,别怕,是我。”
紧接着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阿恒淘气,我早就说要先告诉你,他非得要搞的神神秘秘,元宗没被吓着吧?”
刘元宗转头见是蓝一从破烂的神像后面走了出来,才呼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大哥那面具怎么做的那般逼真?可给我吓死了!”
阿恒将手里的面具往他怀里一掷:“这有什么稀罕?我拿纸画的罢了!”
刘元宗不信,待接过手里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果然是纸做的,只是上面的画像无比细腻逼真,和李亘的神像无有二致。
“大哥的画功真的是神乎其神啊!特别是这影影绰绰的,简直和神像活过来一样!只是这牢头眼下吓昏了过去可怎么好?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元宗弟别急。至神君祠堂和神像被毁之后,百姓们三缄其口,神君也再没有灵异显现。如果今后我们要借神君的名头起事,少不得就得把百姓们心里没灭的火种燃烧起来。今日吓这牢头一吓,一会儿给他摆个下跪的姿势,你猜明日清晨百姓看了会做何感想?那郡丞知道了又作如何感想想?”
刘元宗一拍大腿,喜道:“好好好!非常好!大哥这个主意妙极了!我敢打包票那个郡丞明天能当场尿出来!”
阿恒将一沓符咒往牢头四周一扔:“我就怕他尿不出来,再给他加把火!”
刘元宗不知道他在符咒上写的什么,便捡起来一张看了看 ,见曲曲扭扭的朱红笔迹丝毫看不懂,奇道:“大哥这是怎么个看法?”
阿恒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回去再和你细讲。”
刘元宗不明所以,将符咒重新扔回地下,见蓝一拿出一个药瓶子来,取出一粒药丸子塞进了牢头嘴里:“够他坚持到明日天亮才醒了。”
刘元宗赶紧将那牢头在破碎的神像前摆了一个跪着的姿势:“今儿个我唬他,刚给他吃了一颗人参丸,这回蓝姑姑又让他好睡,这回可是便宜他了!”说完,又把他身上上下摸了一遍,摸到一串钥匙,便也就自己收了起来。
三个人后退着出来,用一把破笤帚将脚印拂净了,阿恒又撒了一沓符咒往祠堂里,刘元宗将他抱起来,便和蓝一一路疾行返回地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