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钱塘大潮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219字 发布时间:2022-10-31

清廷“禁海令”的颁布,令以海为生的沿线居民苦不堪言,全部失去了生计,流离失所。

郑成功海上的贸易已被切断,海五路商船被迫纷纷撤离。而清廷对山五路行的查找,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尤其对沿海一带和运河沿岸商铺,都严查来路。稍有可疑,便拘押查办,商户叫苦不迭,一时商贸停滞。

杭州的海山商行,林百轩也接到总部撤离的指令。方桌上,几摞账册堆积如小山,林百轩的指尖在算盘上快速飞舞,将珠子扒拉得噼啪作响。

他在清点年初已来,旗下五路商行的盈收情况。几年来,在他的严密操控下,各路商行的商贸都年年盈利,财富源源不断地通过海路同仁,输送到厦门总部。

旗下五路同仁都严格执行他的决策。深谙经商之道的林老板几年来,已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商品货价都了如指掌。如今,经营方面已经不用他更多操心,只要年终清理一下帐簿,再经汇总,上交总部即可。

如今的情况已经大有不同。清廷的禁海令,以及严捕,使各路商行损失巨大。总部让他带领五路同仁撤离大陆,却并没有提及财物的事情,这让林百轩有些感动。他命旗下各商行暂停经营,清点余货,将银子全都兑成黄金,运往杭州总部,他要为郑成功站好最后一班岗。

他一边打着算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济南、石家庄、郑州、以及京畿的商行年初以来,都形势大好,这刚七月初旬,所盈利就已经快赶上往年全年的收入。如果没有海禁,形势还会大好,林百轩心里想着,不免有些惋惜。

他又顺手拿起山西太原“鲲鹏商行”的账簿,只剩这最后一摞账本,清算完后,就命令他们抛售,能换多少是多少,绝不能留给清廷一分一毫。

盘珠又是一阵上下翻滚,林老板的手忽然停住。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现在山西没有战火,货物怎么却滞销得这么严重?以往可没有这种情况啊。”就前两月,还给太原发送了大批的丝绸、棉布和茶叶。按理说,早就应该卖的差不多了,而今却只售出了半成不到。

为了弄清原因,他遣侄子林玉带上几个“伙计”,亲自去山西跑一趟,查明情况。林玉虽然年纪小,可是几年来,随着叔叔在商界摸爬滚打,已十分干练,尤其是上次用计骗过了王皮匠后,林百轩更放心把很多事交由他办理。

过些时日,林玉一行终于回来了,他们还带回了鲲鹏商行的掌柜老邢。

晚上,魏耕造访。他知道禁海令颁布后,林老板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今天特地来和林老板商议对策,想看他的打算。

商铺大门紧闭。他有节律地敲了三下,林玉开门直接把他让到里屋,说叔叔正在处理点事情,要他稍等片刻。

外堂传来阵阵惨叫。魏耕探头一看,不由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他认识林百轩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别有一副脸孔。只见林百轩端坐在椅上,一改往日和善,正厉声盘问身前一跪地之人。平时店里温顺的两个伙计,此刻也都一脸凶相,分架起那人胳膊,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林百轩厉声喝问:“你明明销了大半货物,却谎报滞销,这余下的钱都跑到哪去了?”

那人吃力地抬起头,哭道:“都怪小的一时糊涂,我在当地讨了妾室,还给我生了儿子,我总得给她母子安个家啊,靠我这些俸银,根本就不够置办田亩,这才动了歪心。我本想暂将钱款借用一下,放贷出去,寻思到年底,再连本带利收回,再把余钱补足,哪知这才年中就清帐了,怕被责罚,因而做了假账。”

林大喝道:“这钱岂是你能动得?难道就不知国姓爷的军法严厉!你该当何罪?”

那人哭道:“请舵主念在小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为国姓爷也挣了不少的钱,就放我一马吧。”

林老板道:“国姓爷向来治军严谨,从不姑息。即是我,稍有差池也是按律处置。你挪用公款,理应就地正法!念你往日也算勤勉,为海师赚了不少银子,今天就赐你个全尸。”

他又一声招呼,有伙计拿来绳索套住这人脖子,一脚蹬在后背向后拉扯,这人无力挣扎,已被绳勒的两眼渐渐翻白,眼见就要断气。

“慢着!”魏耕忍不住站了出来,林百轩见是魏耕,示意手下先将绳子松了,“在下在执行军法,请魏兄还是不要插手。”

魏耕道:“我无心插手你军务事。不过,此非常时期,你临阵斩将,不免寒了五路同仁的心,况且杀了他,山西商行的事物,一时间你能找谁来接手?何不让他将功补过?”

林百轩思虑片刻,对老邢厉声说道:“今天有人为你求情,希望你能珍惜此机会,限你回去三日内,卖房卖地也要将所欠亏空全都补上。”

老邢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谢恩。

“不过,死罪即免,活罪难逃,否则,要我怎么给国姓爷交代!”言罢,命手下斩去他一根拇指,邢痛得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被一众伙计架走。

魏耕对林百轩说:“清廷颁布的‘禁海令’,这是要彻底断了国姓爷的财路啊。”

林道:“是啊。都是黄悟那狗贼作祟!幸好国姓爷行事谨慎,那贼人尚不知道具体详情。”

魏耕道:“漕兵与各衙门现正对运河往来货船和商行紧密排查中,早晚会摸到你这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百轩道:“我要一走了之,这苦心经营多年的山五路行就彻底没了。我现在让他们把手头上的存货都抓紧变现,再兑成金条。我们再带着金子一同撤走,这么大笔财产,不能白白留给清廷。”

见林心意已决,魏耕只能无奈地说:“到时,我找义士沿路护送你。”

 

随着接触日深,梁克用发觉蔡士英与先前接触过的朝廷大员大相径庭。蔡身为朝廷一品要员,他整日吃的却是粗茶淡饭,公务上凡事都事必躬亲。时年河道总督缺裁,蔡身兼河道,因河堤淤泥堆积,运河堵塞,蔡士英身先士卒,几天几夜都在大堤上与兵士们疏理河道,终因操劳过度,累的病倒。

梁克用在苦思,在他一贯印象中,这些仕清的汉人,都是唯利是图,内心奸诈的小人。可看到眼前病榻上的蔡大人,却令他生出一丝莫名的忧伤。

“他越是勤勉操劳,就越是为了满清主子卖命,更是罪大恶极!”梁克用时常用力地这样想着。可是,他从蔡的身上,又总能看到了师傅的影子。师傅虽有关爱,但管教颇为严厉,为让弟子成才,没少对师兄弟棍棒相加。蔡大人为官刚直不阿,有时也令人望而生畏,可在大人那冷峻的眼神中,却能看到对自己满满的欣赏和期待,这显然是爱屋及乌,有时甚至让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亲。那自小以来就缺失的父爱,在他心中渐渐再次复苏。

蔡毓琳更是通达事理,对他知冷知暖。梁克用在外孤身漂泊多年,在蔡家却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在这对父女面前,能感受到内心的亲近,这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使梁克用越来越感到害怕,时常在睡梦中惊醒。

驻地不远处,钱塘江水翻滚,大潮就要来临。他信步走出营房,来到了钱塘江的堤岸。

只看远处天边,一条白练飞驰而来,隆隆作响,似闷雷滚动。顷刻间,潮峰奔来眼前,倾涛泻浪,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更在眼前掀起数丈高的潮峰,激起巨大回响之后,潮水又坦然飞逝而去。

看着潮来潮走,梁克用心中似有万顷波涛上下翻滚。

大婚迫近,贺安节前来道贺。师傅托他带来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嵌着一颗宝贵的明珠,上面覆着一金色缎子,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很是精美。

“这是玲儿亲手给你绣的。”安节说。

看着眼前这锦缎,梁克用不觉心房一颤。当初师傅命他发下毒誓,就是在这样的黄缎上写下的血书,也同样被师傅封存到这样的锦盒里。师傅此举是刻意提醒他记得以大义为重,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梁克用心中五味杂陈:“我这么多年背负着骂名,为大业尽职尽忠,难道师傅还是信不过我?但话说回来,这蔡家父女,确已令我心有动摇,我又怎能如此理直气壮?”

贺安节又悄声说道:“师傅还吩咐,要你不惜代价,要保住林老板,人财都不能落入清廷的手里!”

“你回去告诉师傅,我不知……,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烦劳他老人家费心提醒。”梁克用冷语说道。

林百轩也来营中贺喜:“梁大人,这些年来,承蒙您的关照,小店得以运行至今天。在下无以为报,您大喜日子将至,我备上小小薄礼,您今天必须收下。”说着,让伙计抬出一对青花瓷瓶,一看就年代久远,是上乘货色。

梁克用不好再行拒绝,讷讷地收下了林老板的好意,问道:“林老板最近生意可好?”

“生意还好,只不过老家有点事情,我过日子便要回去,不能参加您的喜事。梁大人这些年来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小的感激不尽。”说完就要下拜。

梁克用不免也动了情,搀起他低声说道:“你怎么还不快走?再不走,就休怪我抓你!现在离我大婚还有十日之期,这也是你最后的期限!”林百轩还想说些什么,被梁用眼色制止。

林老板刚走,蔡毓琳又来营里探班,看着笑逐颜开的未过门妻子,梁克用更是心内难安。眼下朝廷一再问责漕府办事不力,这么长时间仍未查到五路商行的一鳞半爪,岳父顶着很大压力,却从未提起,有负岳父娇妻实在太多。他已不知自己今后的路将通向哪里,甚至不知道应期盼这十天期限里,林老板能不能成功逃走。

林百轩似大有闲情逸致,他与魏耕驱车来到盐官镇东,两人站在堤岸,同赏潮头相撞奇景。

滚滚而来的海潮涨入江口,被江中的沙洲一劈为二,当南潮被荡回后又调头涌去,与姗姗来迟的东潮撞个满怀,好似一对孪生姊妹交叉相抱,霎时间,一声巨响,好似山崩地裂,耸起千堆雪……

“真没想到,这钱塘大潮竟如此气势汹涌!”林百轩紧锁着眉头,啧啧称奇。

魏耕心中不解,情势危急,他竟还有此雅兴。只道是连日来心中压力过大,前来纾解,殊不知一个计划正在林百轩的脑中酝酿。

在林百轩的统筹下,各路商行都将所有存货分批抛售,加上原有财产都兑换成黄金,纷纷流向杭州总部。林百轩算过,这五路商行,加上自己的海山商行老本变卖,能兑换成十几箱金条。现在,已陆续接到京畿、山东等地运来的黄金,只差山西鲲鹏商行。他派去太原监管邢京开的几个伙计也迟迟未归,林百轩掐算着日子,心中焦急万分。

果然山西出事了!林派出的三个伙计只有一人逃归。

几人携着老邢回去后,令其变卖田产,但苦于一时很难找到买主,邢恳请宽限几日,几人只有在当地等待。邢深恐不能如期还上亏空遭受严惩,偷遣娘家人去清廷报信。清廷一举将鲲鹏商行一众同仁拿获。三人侥幸逃脱,赶紧回来报信,途中遭遇清兵阻截,那两人也不幸落网,生死未卜。

林百轩听后顿觉眼前一黑,直骂自己一时心慈手软,悔不当初。现总舵位置已然暴露,魏耕连夜带着林老板等人和财产转移到一处深宅。

魏耕更是对此追悔莫及,当初不忍一人枉死,却令商行暴露,还为此搭进去几条性命,他痛责道:“都怪我如此愚蠢,拿大业和人性做赌,今日输的如此之惨!”

林百轩宽慰道:“这又岂能怪你,是我当时也有些于心不忍。好在这叛徒不知道那几路同仁的具体路数,否则将不堪设想。”

魏耕急道:“现情势火急,你赶快逃吧,我带人掩护你们撤退,再晚恐怕就真来不及了!”

林百轩晃了晃大脑袋,说道:“要走,就必须带着金子一块儿走。这可都是五路同仁的血汗啊!我要真这样一走了之,哪有脸见国姓爷!”

魏耕叹道:“清廷既知道了这笔巨财,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各水旱交通要道都设置关卡,莫说这十几箱黄金,你能否全身而退尚且未知,却还顾着这些财物!你们这些商人啊,终究是改不了这舍命不舍财的本性!”

话虽如此,魏耕深知再难扭转,唯有舍命相帮。

林百轩倒有个主意:“那日我已想好,趁着钱塘江涨潮之时,将金子运走,这点清廷决计不会想到!”

魏耕终于明白了他那天为何要去盐官看潮,他惊道:“你疯了?没见到钱塘大潮水浪滔天?恐怕到时不仅金子带不走,你也葬身江中!”

林百轩道:“这大潮虽说汹涌,但比起清兵却是万般温柔。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

魏耕见他不像是玩笑,问到:“你有几分把握?”

林百轩说道:“此事,需要一艘快船和一个人,如果要是能找他,成功便有八成!”

魏耕又惊得张大了嘴巴。

林百轩道:“你可知道那年国姓爷携家眷出海,却不巧赶上了季风,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最后只能无功而返?当时船只相互碰撞,倾覆,十几艘战舰都没入海中,此行,使国姓爷痛失两个妻妾。所幸的是,国姓爷所乘的战船却平安无事,安然避过了风浪,那是因为此舰的操舟,是大名鼎鼎的‘定海针’姚海龙!

此人原是渔民,后又当过几年道士,他有一手操舟的好本事。遇到再大的风浪,只要有他在,就如履平地。传说他已经和船融为一体,龙王见他都得退避三舍。”

“真有这么邪乎?”

“当然!如不是他,国姓爷恐怕早投到海里喂鱼了!只可惜,他后来年事已高,饱受疾痛困扰,便不再充役了,国姓爷给了他一笔钱,允其告老返乡,现在他就住在舟山。

魏耕大喜道:“在浙江,没有我魏耕寻不到的人!只要他还没死,我定会把他给找来!”

林百轩焦急地倒数着日子,两天后,魏耕果然带着一个老人来到林百轩的窝身地点。

林百轩一见顿时傻了眼。魏耕风尘仆仆,带来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头儿,他两腮尖尖,双目塌陷,竟是个瞎子!

好在姚海龙看不到他失望的表情,一直安详地坐在那里。林百轩一把将把魏耕扯到一边,附耳道:“他怎么瞎了?如今,你领个瞎子来能有什么用?”

魏耕小声说:“这还费了好大劲才请动的呢,他开始说什么也不应,后来知道是为郑成功运金子才肯来。你别看他眼盲,可是他的心里比谁都敞亮。既然他敢接这个活,就是有把握,你可千万别小瞧他!”

林百轩还是不敢相信,却见姚海龙干咳了两声,拾起拐棍起身便走。魏耕忙好言劝阻。

姚海龙说:“你们瞧不起我是瞎子,还请我来做什么!若不是为了国姓爷,打死我都懒得理!”

林百轩深吃了一惊,眼前这人,虽然眼盲,可是耳力却远超常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忙上前赔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念在大家都是为了国姓爷做事,您老就别跟我计较啦!”

又一番好说歹说,姚海龙才消气,他说道:“别看我瞎,可是我心里亮堂着呐!”

林百轩不免刮目相看,姚海龙之所称作‘定海针’,终年驾船在浪里翻滚无一失手,必有常人所不及之处,于是两人又将整个计划向姚全盘托出。

姚海龙道:“逆水潮行,其艰险不啻海上巨浪,但我甘愿一试!我只需一艘好船,再给我配上十个精壮的水手,任我调遣。”

魏耕拍着胸脯道:“这两样都不难办!如今,虽片板不得下海,但江里的渔船却有的是。那些船家,也有很多与我熟识,至于招募十个熟练水手,更不是难事。”

姚海龙笑道:“你不要把事情想简单了。我说的可不是普通的渔船,现在江上行的,大都是渔船和平底沙船,根本不足以应对巨大浪涌!”

魏耕道:“我知道了,老先生想要的是海船!这我也略懂一二,自明以来,海舟则以舟山的乌艚船为首,尤其是十橹苍山船,行驶敏捷,进退自如,我想办法弄来便是!”

姚海龙说道:“你说的是‘苍山铁’,可它虽好,但只适于海战,却不宜用其载运,担此重负,非福船莫属!其为尖底,双桅、双舵、双锚,底仓的间隔又不互通,正好安放那几箱金子压舱。”

“魏耕又一时犯难,时间这么紧迫,要我去哪里去搞这福船?”

姚海龙道:“我也知道你们时间仓促,现只有改装了。找一条上好的尖底渔船,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长五丈最好不过。再将船舷横缘加固,且舵叶可行升降,方能应付大浪乱流……

没想到行船还有这么多说道,二人对姚海龙言听计从,一一记下。

很快,魏耕就招募了十个水上健儿,经过姚海龙几天的演练,已能配合默契。魏耕又辗转买来一条大船,重金聘船工日夜改装。造舟完毕,姚海龙从船头沿着船尾仔细抚摸个遍,又钻入仓中细细探查,不漏过片板寸钉,最后终面露喜色,像是见到久违的老伙计。“很好,就是你了!”

京师得悉海贼黄金已运抵杭州,绝不允纵虎归山。上方不断施压,更是十里加急,责令江南苏松提督马逢之为督导,另责漕台衙门蔡士英、杭州将军科奎以及周县府衙联合查办,在各交通要路严防死守,同时在杭州城及周边大肆搜捕郑氏反党,势必要连人带巨资一并截获。

已是第九天了!梁克用也一直倒在数着日子。师傅命他协助林老板运出黄金,可眼下这形势,恐比登天还难!

梁也深知,只要黄金没有运出,林老板定然不会走,就算自己不抓,他早晚也被提督拿获。明天就是大婚之日,十天大限将至,何不将一切交给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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