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樊忧心师妹,不顾鞍马劳顿,昼夜兼程,然匆匆赶到南京,却又不禁犯难,不知陈玄宁用意何为,要在这偌大的南京城寻他谈何容易!
既无良法,纵大海捞针他也要捞上一捞,遂趁夜半三更时,避过敌楼、瞭望台,悄然来到城下无人之处,直待城上巡逻守兵走过,便运起“青冥飞絮”足踏城墙而上。
南京城高三丈,城砖砌得严丝合缝,滑不留手,好在城墙上窄下宽略有坡度,陆无樊心知使这路轻功能叫身轻如絮,减缓下坠之势,可要想一气冲上城头定也不行,遂斜踏而上,觉真气难继时,黑剑急点在城砖上。他这黑剑锋利无比,轻轻一戳入砖寸许,随之握剑一撑,借势再提口气,身子一折,又斜上而去,反复施为,如“之”字般贴墙而上,几气即到城头。
而后他放下长绳,姚老头、章可贞有绳相助,三下两下也攀上城头。陆无樊又用长绳系住垛口放下城内,章可贞忽悄声道:“无樊哥哥,你发觉没有,方才你用剑怎么没有声响?”“是么?我并未留意啊。”说着他细细回想,确实只有窸窣之声,并没有刺耳怪叫,不由心下生奇,暗想:“这消不去的怪声怎忽没了?莫非因我当它是栏杆、拐杖,并没当它是剑,无心而用,这才没声的?”一时琢磨不透,只道:“且不管它,咱们先下去。”
姚老头、章可贞先后而下,陆无樊却不能再用这绳子,若他也沿绳下城,留这绳子系在墙头,定叫守卫知有人潜入城中,难免惹出麻烦。遂解了长绳,自己飞身而下。眼下他内力既强,运起“青冥飞絮”衣袂飘飘,恍若滑翔,真如柳絮飘荡,轻巧地落在城中。
时夜已深,客栈酒楼均已打样,三人只得潜入不远的仙露寺大殿暂歇。待天明,寻了间客栈落脚,当即上街打探。
三人漫无目的游走街上,果一无所获。姚老头说陈玄宁若在城中,必要找地方投宿,不妨先到客栈打听。三人遂逐一去往城中客栈,陆无樊向店家细说陈玄宁长相,二十余家客栈转遍,直说得他口干舌燥,也没得着一点消息。
天色已暗,三人又饿又乏,欲先填饱肚子,抬眼见不远处有间酒楼,近前一看招牌,正是庆宜楼。进到楼中,随意捡了座位,陆无樊虽头回进来,却知这里是丁兰唱曲卖艺的地方,四下而望,不免慨然。
喝饱了茶水解渴,饭菜也已上桌,姚老头边吃边道:“我瞧那小子若非已不在此间,就是在干些隐秘之事,要找他怕是难了!”陆无樊握着筷子不由凝眉,他亦知如此,若陈玄宁在城中,却不在客栈落脚,定是怕被人发现行踪。也说不准他只是路过,正好被萧骞碰上,心头烦闷,却仍道:“还当再碰碰运气。”“正是!参行、莲丫头只留下这颗独苗,瑛瑶咱可不能不管呐。”
章可贞见陆无樊食不下咽,为姚老头夹菜后,又为他夹菜:“快吃吧,吃完咱们也好接着打听。”陆无樊点点头,勉强入口,却也食不甘味。
三人匆匆而食,忽听一人吆喝:“小二,好酒好菜先紧着爷这桌上,爷有要事在身,误了事,我拆了你这鸟店。” 众人听他如此蛮横,全不讲先来后到,纷纷瞧去。陆无樊三人听他说话声音甚是耳熟,亦扭头瞧去,但见那人又矮又胖,不是萧刚速是谁!
见众人瞧着自己,萧刚速一拍桌子,指着众人喝道:“都瞧什么!哪个吃撑了,站出来!”他个头不高,却是凶神恶煞,与他同座几人也瞧着不善,众人哪敢搭话,忙扭回头去。萧刚速哼了声,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陆无樊三人不愿多生事端,见他没瞧见自己,更埋头吃饭。果然,小二一面赔笑一面先将酒菜端上萧刚速这桌。但听碗筷相碰,叮当乱响,“滋溜”饮酒和着吧唧嘴之声不绝,显是几人正狼吞虎咽。
忽当中一人道:“大哥,咱们慢些吃吧。这好酒好菜也尝不出个滋味来呀!”萧刚速咽下口中一大块牛肉,没好气道:“不饿着你就不错了,还要什么滋味!咱哥几个溜出来填肚子,还想叫他们知道不成!”那人道:“盯了数日也不见那小子现身,哪那么巧这会儿功夫就来了!再说谁不吃喝拉撒,再要紧的事还不让人吃饭拉屎啦!”
听他粗鄙之言,惹旁人不由窃笑。而那人同座的一个又道:“我瞧你小子是怕了,借故躲事。”“怕又如何?你说这话是没见那小子的剑法!嘿!十多人顷刻就没了,真他娘的吓人,我还想留着大好头颅吃饭喝酒呢!”那人也直言不讳。萧刚速拍桌子气道:“放什么狗屁!这话叫别人听见了还能留你脑袋?废话少说,快吃快走!”
几人言语全落入陆无樊三人耳中,陆无樊听着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到“有眉目”,姚老头亦写到“休打草惊蛇”。
不多时,萧刚速几人风卷残云罢了,丢了铜板而去。三人一见,忙也急急会钞,悄悄跟上。
萧刚速等往北而去,拍着肚皮七拐八拐,眼见走进一条狭长小巷,巷中灯瞎火,没有人影。姚老头悄声道:“动手!你绕前,我截后。”
陆无樊点点头,立时飞身上墙,悄无声息地跨过几进院落,又翻墙而出,正阻在萧刚速几人身前。萧刚速见身前人影闪动,厉声喝道:“什么人?!”
陆无樊也不答话,怕走脱几人打草惊蛇,依稀辨出萧刚速及与其并肩一人的身形,立时出剑,分刺二人大腿。
但听怪叫声响,萧刚速已觉劲风逼来,然陆无樊黑剑与夜色融为一体,剑上毫光不闪,似隐了形,萧刚速不知他用得什么招式,如何能抵挡!正想后退,却听身后也有相斗之声,前后左右无路可去,唯向上跃起,然这瞬间犹豫,他矮胖身子还未离地,便觉腿上一痛,立时扑倒。
这四人萧刚速是领头的,数他功夫最佳,他既躲不过陆无樊一剑,身旁那人更难幸免,还没弄清楚发生何事,已哀嚎倒地。姚老头宝刀不老,亦三两下将身前二人击倒。
听得那人杀猪般的嚎叫,陆无樊恐引来旁人,喝道:“住口!再叫可不留你了!”那人立时禁声。
“是你小子!”萧刚速听得剑鸣与陆无樊说话已认出他来。“是我没错!”“你要干什么?”陆无樊冷冷道:“只想向尊驾打听些消息而已。”还未等萧刚速说话,那中剑之人怨愤道:“打听事就打听事,怎么动手伤人!”
“真不住嘴?”陆无樊又喝道。那人不敢再言语,只小声呻吟。听得如此,萧刚速知暂无性命之虞,立时给自己点穴止血,可戳了数下,仍不管用,急忙喊道:“先给我止血,再问不迟。”
陆无樊掏出火折,借着微光,见他腿上果然血流不止,转对姚老头道:“劳姚爷爷给他治上一治吧。”姚老头上前撕开萧刚速裤管,但见其创口歪七扭八,全不像剑伤,不由道:“中你这剑,当真难治,亏你没下狠手,要不非叫他血尽而亡。”
陆无樊见自己一剑,刺得他血肉模糊,十足骇人,心道:“看来这剑还是少用为好。”忽想起那日为救丁虎,连伤多名辽兵,虽自己也未下杀手,却不知他们是否无恙,那些士卒只是听命行事,叫他心里颇生造恶之感。
姚老头说罢挥指连点,出血立止,后掏出一个小瓶,将其中药末到上,又扯下萧刚衣摆将创口裹紧,这才了事。另一人见了,又忘陆无樊不许他讲话之事,哀求道 :“求爷爷救我,爷爷救我啊……”姚老头一面相救一面摇头道:“这药用你们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陆无樊已等不及问道:“你们这些日子盯得是谁?是否太白派陈玄宁?”“你怎知道?莫不是这事也有你一份?”萧刚速惊愕道,跟着又摇头自语:“虽你们是一派的,如你也掺和此事,也不会多此一问。”
“究竟何事?细细说来!”听得如此,陆无樊更急欲知晓内情。萧刚速命在人手,不得不说:“前阵子不知那姓陈的小子为何杀到我宗门之中,欲加害副宗主。亏得我们大伙拼死相救,才没叫他得手。不料那小子去而复返,非要与副宗主为难,又死伤我们十余弟兄。”
陆无樊听得纳闷,暗想:“陈师兄要杀耶律元盛?是要为师父师娘报仇?”跟着又问:“只他一人?”“是”“他一人便能在你无极宗中来去自如?”想到陈玄宁太白武学修为不低,可独闯龙潭,杀伤多人,还能全身而退,却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萧刚速叹了口气道:“还是因我宗中高手不在,才叫他如此猖狂!不过……那小子的剑法确实古怪,当真他奶奶的不好抵挡!对了,就跟你小……跟你以前在山里使得那路剑法差不多!”陆无樊先是一怔,随既惊觉:“是了!陈师兄练了忘机剑法!”
想到此处,他忽而明了,陈玄宁来找耶律元盛,正与当年自己所想一致,便是要学那门吸人内力的邪功,以用忘机剑法!
虽他想通此节,却又生疑惑:“可他既答应带瑛瑶远走高飞,再不踏足江湖,怎会反悔?他绝非不守信约之人啊!”忽又一个念头闪过:“莫非……莫非是瑛瑶的主意?!”
究竟如何,他只能去问陈玄宁了。不过陈玄宁眼下隐身不见,想找他,怕只能等他自己现身。然无极宗已做部署,他再来未必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