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一瘸一拐的样子极为滑稽,但他杀人的时候却格外狠毒,一个接一个往生门的村民倒在他面前。老方丈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在胡乱飞舞,鲜血像妖艳的花朵,盛放和枯萎只在一瞬之间。他踩着往生门人的尸体走过去,每一步都有人叫死神收割走大好生命。
李欢和罗一龙扯破了嗓子开始叫喊起来。
“撤退,快撤退!”
“不要恋战,不要恋战!”
这次行动,说得好听是来救人,可上这白云寺来,往生门哪里讨到了什么好处。这支上千人的队伍,黑压压地杀进白云寺里,可如今死得只剩下不足一半的人数。倒在血泊里的那些勇士,他们一半死在了永生门胖和尚的刀剑之下,另一半却全是被那个刚出手片刻的老方丈单方面轻易屠杀。
死这么多人,就为了救一个张乐天,真的值得吗?
李欢看着地上一个个死状惨烈的门人,他们中的许多面孔,在几天前还曾与自己喝酒吃肉,高谈着未来将如何如何,没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个竟全成了冰冷尸体。这天道何其的荒唐和冷血,生命在它的眼里,似乎就像一场游戏里面的棋子那样,可以被随意地取舍。
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拖下去的话,连这剩下的一半人,都得白白葬送在那个老魔头手里。李欢和罗一龙两位领头人深知老方丈的恐怖,如果没有同为修行者的人牵制住他,那么这个打破平衡的强大存在,一旦加入战场,足以让往生门毫无还手之力。
往生门的人渐渐撤出了白云寺,那一部分自愿留下来断后的人,一个个把命全留在了那里。
慌乱之中,李欢突然看见一柄火红色长剑。这是陈双双遗失在战场的天火剑,小黄牛接走张乐天和陈双双的时候,不知道是马虎大意,还是压根不关心这事,竟然忘记了把这柄灵剑也给带走。
这绝对是一柄神剑,那位女侠没有将其带走,应该只是慌忙中遗忘了这事。神剑绝不能留给老魔头,如果让那他拿了这剑,功力大涨,日后对付起来就更加不容易。
李欢手里本来有一剑一盾,现在他连那块从死人堆里捡来的盾牌都不要了,他丢掉盾牌,抡起天火剑就风风火火撤出了内院。
老方丈手脚都受了伤,虽然杀这些凡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是,只要是个人,总归是会疲劳的。看着那群山野村民渐渐走远,老方丈杵起手里的大黑棒子,喘着粗气也停住了脚步。
累了,确实是累了,他着实不想再追了,杀死这么多的贼人,今天这股气,也算是出得差不多了。
一帮只会躲在背后使阴招的臭虫罢了,还除魔卫道,肃清天南?
老方丈笑了,一群可怜的凡人,除的什么魔,卫个球的道,他们有那本事吗?
只要伤情恢复过来,他将立马召集各镇老寿星,重新组建军队,彻底将这帮臭虫抹杀干净。他可是始宗主,曾经一统天南的了不得的大人物,带兵打战,还没有哪个能斗得过他。
至于道,这世间哪有比武力更好使的道理,只有强者才有发言权,把人给打服气了,看他还敢不敢再与你讲什么狗屁道义。拳头,只有拳头,才是永远不变的硬道理。
断去一臂,打瘸一腿,这样的伤痛依然没有磨掉这位老方丈的傲气,说这些狂妄话的时候,他显然没有想起那道只用一根手指,就卸下他一条手臂的金色光影,他也没有想起,那头完虐他的小黄牛,它扭着圆滚滚的屁股就走出了内院,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老方丈太骄傲了,这样的骄傲已经持续了一千年,在这一千年里,他自认是天南真正的王者,既然是王者,就不会有失败的说法。可怜,当狂妄自大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又怎会意识到人外有人的道理。
老方丈不追,和尚们自然也不敢追,他们害怕那群村民故技重施,突然又在前方遇到伏兵,被杀个措手不及。和尚们已经安逸太多年了,与往生门那群村民不同,他们是真被岁月消磨光了战心和勇气。要是先前没有老方丈的强势介入,他们可能早就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战局陷入僵持之后,原先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张易言,已经没有了往生门村民的照顾,混乱之中,大家管好自己都还不够,哪里还能一直分神守着他一个陌生人。
不过张易言足够聪明,张乐天冲进天剑下人间之后,那柄天火残剑也就被留在了外面。这柄灵剑虽然断了,但是它的厉害之处,张易言早有见识。张乐天一个毛头小子,都能靠它大杀四方,这把神剑的威力可见一斑。
战场混乱,张易言的心思却一直都在那柄天火残剑身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灵剑之后,就打算赶紧逃出白云寺去。
一大群和尚这时候却已经将目光盯上了他,这柄残剑在张乐天手里的时候,他们一帮人可没少吃到苦头,运气不好的全都已经被杀死了,侥幸活下来的都是围而不战,一直绕着张乐天放冷枪,却谁也不敢真的冲上前去,这才没有早早就见了阎王。
和尚们尝过天火残剑的苦头,知道它的厉害之处,就更加想要这件神器。拿到残剑的张易言,一时之间就成了众矢之的,一群和尚将他围困起来,时不时会突然出手向他砍来一刀。和尚们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依靠着默契的配合,他们游而不击,干扰张易言的行动,阻挡他逃出内院,只待瞅准时机,一招夺剑。
张易言空有一身打铁的力气,却从未练过武功,遇上这样一群鬼精的和尚,他劈砍了好一阵子,愣是没有伤到他们半分。
此刻,往生门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白云寺,张易言却因为被那群和尚给围住,没能跟紧他们撤退的步伐。他被一群和尚团团围困,直到耗尽了所有力气,都不能突破和尚的层层包围。
往生门离去,张易言和大部队失散,越来越多的和尚发现了这条受困的大鱼,他们接二连三围上来,直接把他困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之前堵他的胖和尚还少的时候,张易言尚且跑不掉,更何况是现在。他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胡乱挥舞着的天火残剑,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和尚们的刀剑已经要落在他头上,老方丈却突然高喊一声“刀下留人”,他说,这张易言还有大用,暂且杀不得。
老方丈夺过张易言手里的天火残剑,他手中灵力翻腾,一掌打在张易言胸膛上。张易言吃痛,张大了嘴巴就叫喊。老方丈眼疾手快,从他储物戒里捞出一颗毒药,弹进张易言口中。
“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这毒药入口即化,张易言根本来不及将其吐出去。虽然早有猜测,自己可能已经服下了毒药,但张易言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老方丈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他淡淡一笑,对张易言说:“毒药。”
张易言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看着天上那轮血月,他开始绝望。张易言知道,这老和尚必定会有解药,所以他如果不想死的话,注定要成为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接下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已经不再能受自己控制。肚子里那颗毒药,像死神的镰刀,死死勾住了张易言的脖子。
刘秀云已经变僵硬的尸体,被两个和尚抬了过来,她的眼睛仍旧睁得像要裂开,血丝弥漫在她眼球里,虽然死相不惨,但细看之后尤为吓人。
死不瞑目的刘秀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丈夫,张易言心里有鬼,吓得连妻子的遗体也不敢去看。可他越是这样,老方丈却越要他看,眼都不眨地盯着看。
几个和尚抓住他的手脚,几个和尚固定死他的脑袋,几个和尚掰开了他的眼睛……这一幕似曾相识,张易言那第一个孩子被杀死的时候,也被这刑罚给折磨过。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你这个魔鬼!”张易言很惜命,他舍不得死,妻子的这双眼睛,把他吓到崩溃。他极其想要快些知道这个老魔头让他做什么,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早日得到解药。
“不错,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解药我有,只要你乖乖听话……”
老方丈和张易言说了几句话之后,张易言脸色巨变,他神色痛苦地连连摇头。可老魔头拿出一枚解药来,在张易言面前晃了又晃。张易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那颗解药,最后脸上变得狠毒起来。果然,为了活命,他又一次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谈未来,和恶魔达成协议的那一刻,张易言的脸上似乎要笑开了花。
“你放心,这事我会去做,事成之后,你得给我解药。”
“那是自然。”
两魔头相视一笑,他们面具下真正藏着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