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今天下午从李先生那离开后,又去了大哥的铁匠房,坚持要帮安六打扫。无双出生在铁炉旁,从小喜火,看到炉子一点点盖好,火苗窜出,一下就兴奋起来。回房后,安六打水帮他洗澡的时候,也叽叽喳喳个没完,让宇文宪都有些后悔没答应萧遥去主峰居住了。
“大哥,等炉子建好了,先帮我打一件东西好不好?”
安六一边用温水冲洗无双的头发,一边答道:“嗯,你想要什么?大哥以前打过铁锅、锄头、锤子。”
“我还没想好。铁锅?锄头?锤子?嗯~,好像我都不需要啊。我也不练剑”,无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玩水,“打什么好呢?”
宇文宪在屏风外面听得不耐烦,说道:“不如打一把戒尺,正好用来管教不听话的孩子。”
无双闻言,气愤道:“我才不是不听话的孩子。大哥,我要一把剪刀,把那根猪鬃毛剪断。”
安六对宇文宪非常敬重,连忙呵斥道:“无双,你怎么可以起这样的念头?先不说猪鬃毛是灵物,宇文将军也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还不快向他道歉。”
“我就不道歉”,无双撇过头,心里一万个委屈,想起师父在时从来没有骂过他,不禁悲从中来,啜泣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师兄只喜欢小飞。李先生和马娘子更喜欢左西。连大哥和三妹都更喜欢一个外人。呜,师父……”
看到无双哭泣,安六的心又渐渐软了下来,正想安慰无双。宇文宪在外间冷笑道:“一个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从小就与四哥一起学文,他是嫡子,我是庶子,有什么错误,先生只会教训我,戒尺都抽断了好几根,但我从来都没有哭过。男子汉顶天立地,哪怕刀斧加身,也要笑着死去。”
无双去世的时候才三岁,从未有人管教过他,卫染一直当他是天生地养的火精,只觉得他天真浪漫,从没想过要教他做人的道理。天山弟子都知道他得卫真人宠爱,也不敢招惹他。没事的时候,无双会缠着萧遥,让他带自己去青石谷玩耍,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程长老的孙儿程青。但程青也不过教训了无双几次,被卫染发现后,就被捉去戒律堂,挨了一顿鞭子。
程青找爷爷撑腰,程长老反倒劝他安心养伤,以后不得再触犯戒律。程青一气之下,偷溜出山,途中遇到几个妖物,因为受伤不敌,丢掉了性命。他不去怪那些妖物,反倒恨上了卫染和无双。当然,这些是题外话。说起来,同样是被宠溺长大,无双虽然有些惫懒,却不像程青那样骄纵跋扈,心肠狠毒,也怪不得卫染溺爱他。
无双听到宇文宪说自己从小就要代哥哥受罚,觉得自己那点委屈比起来算不上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害羞地将脸埋入水中,不肯起来。安六连忙去捞他,“无双,无双,你没事吧。”
“我没事”,无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安六,“大哥,我以后会听话的,也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宇文宪又冷笑道:“我四哥是少有的明君,我为他南征北战,虽然有很多小人在他面前说过我的坏话,他也一直信任我。但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四哥,才去做这个将军。生而为人,须立志于天下,岂可为他人而活?”
无双哪里懂这些大道理,只觉得宇文宪事事与他做对,忍不住回嘴道:“那你侄儿杀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你不是大将军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安六左右为难,头痛不已,只好拎起旁边的水桶说一句“我去打水”,就匆匆出门去了。他离开了,屋内的两人没了吵架的动力,也都安静了下来。
良久,才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你说得对,我年少努力是为了给生母争气,建功立业是为了让她荣华富贵。侄儿害我时,老母尚在,因此不敢反抗。”
宇文宪被害之时,不过三十五岁,风华正茂,因为担心功高盖主,早已隐退,却仍然被登基不久的侄儿嫉恨并杀害,如何不怨?但他临死前最挂念的还是自己的生母达步干氏。
刚死之时,魂魄尚不能离体,宇文宪的一魂二魄却硬生生从主魂挣脱,游荡到达步干氏的房间内。没想到宇文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达步干氏都不放过,派人勒死了她。悲痛欲绝之下,宇文宪魂魄失守,一缕游魂从此飘荡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