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原本计划为长君祭奠后即刻去霍府,不想这一耽搁竟到了午时,自己心情又不好,便回府了。
荒了四年的府邸,经知府董清着人整修,还算是干干净净。自己又带了霍少郡的手书给他,因此董清知道他是少郡的学生,分外热情。
昨天刚到便给他接风洗尘,整顿祭祖的东西,一切打点没让子玉操心。
既使这样,子玉因年前时间紧,赶得又急,这一路风尘碌碌,又因文燕的事焦虑内疚,感到十分疲惫。午饭只喝了点粥,迷迷糊糊歇了一会儿才起身,重新洗漱穿戴赶往霍府。
当霍沐仁接到子玉的拜帖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早知道赫连家已今非昔比,朝廷又封了长君节烈王妃,春秋二祭,自己有苦难言,不知怎样面对子玉。
是自己当初求着女儿出嫁,逼她出逃,又是婉婷顶名守节而死,被朝廷诰封。若明说,也是一桩欺君大罪。
况且自己女儿音信渺无不知生死,这桩案子已破,所有牵涉之人都有着落,只有自己家留了遗憾。
韩夫人更是痛悔当初,如今本应阖家团聚,女儿嫁入王府尊享王妃的殊荣,如今却落了个守节的死名。她平日思女已是悲切,听了子玉来府,更是伤感,说道:
“老爷,现在赫连家在朝廷也算有了地位,索性明说了,也好让他们帮着查找长君的下落。倘若女儿还活着就与子玉完婚,还了婉婷的守节真名,让她在九泉下也能归了本家。”
霍沐仁道:“夫人糊涂,赫连家再受宠也是汉臣。若皇上怪罪,我们霍家不更是雪上加霜,就是长君还在,她更不敢回家认亲了。”
霍宁亲自跑来回道:“老爷,平辽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请,还是不请?”
“他带了多少人,应该是挺威风吧?”
“没有,就带了两人,还是帮他拿东西的。”
霍沐仁道:“那就请吧,嘱咐下人好生候着,记住,你们不许说小姐的事。”
屋里韩夫人和几个贴身丫鬟点头应着,进了内室。,
迎进子玉,霍沐仁彬彬有礼,尊子玉王爷。
子玉吓的忙下跪拜见,口称岳父:“小婿这几年颠沛流离,不曾登门看望二老,还要祈求您的原谅,怎能在长辈面前妄自尊大,岳父不要如此,折煞小婿了。”
霍沐仁见子玉俨然一副俊逸风流的贵公子气度,又是低调简出以小婿自谦,便增了几分喜爱。
他搀起子玉的手,叹道:“我们两家几年前联姻,本欲世家通好,不想遭此巨变,皆是因我畏惧朝廷势力,没有眼光,才使这桩婚姻不能得偕,我哪有脸面再当你的岳父。”
“岳父何出此言,当年贵府面临豪强,若要抗旨势必获罪,就是小婿今日平了冤屈,上哪儿再去为二老尽孝。如今长君虽没,皇上追封她为王妃,与子玉已偕夫妻,她是我一生唯一的妻子。我在大明殿发下誓言,三年后只纳妾,不娶妻,理应终身为岳父母尽孝,这是本份,岳父再莫说见外的话。”
霍沐仁突然老泪纵横:“君儿,你好福气,得了这样一位情深义重的夫婿,可老天为何不愿成全你们。子玉,子玉,倘若你与君儿真的无此缘分,就当老夫又认了个儿子吧。”
子玉听得热泪盈眶:“谢谢岳父成全,岳父既已认了小婿,子玉应当前去后堂拜见岳母大人。”
“不用,她就在内室,出来与你相认就是。”
沐仁说完,对内室的韩氏道:“夫人,子玉一片诚心相待长君,我已认下半子之谊,不是外人,你就出来见他吧。”
那霍夫人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早就泪流满面,她与丫鬟出来,哽咽道:“贤婿的话我都听见了,难得你有如此心肠,只是长君无福了。”
子玉从九岁与霍家分开,还是第一次再见到韩氏,印象中比自己的母亲略显纤细,年轻时也是位窈窕美女。如今却因失去爱女经常泪水涟涟,过早的斑白了双鬓,消退了花容。
子玉心痛,双膝跪倒:“小婿参拜岳母大人,令爱玉洁冰清为子玉尽节捐生,让岳母痛失爱女。小婿从此坚守此心,替长君尽孝于岳父母膝下,以慰晚年。”
霍夫人以手相执,让子玉起来,见他也是满面泪痕,几乎忍不住要将实情说出,被丈夫在后面扯衣制止,这才道:“贤婿也别太难过,长君,哎,”
她叹口气:“既已如此,你有此心,我们宽慰不少。凡事讲一个缘分,缘分不到,贤婿也该自己放怀,莫要过分伤心, 琳儿,去打盆温水,让姑爷擦把脸。”
子玉擦干眼泪,取出霍长瑜的书信递给岳父。信中说了请父母随子玉提前进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霍沐仁自家里出事后,诸事无心打理,关了昆明的老店,又把宁安的几家药店托了总管,也就是韩夫人的兄弟韩明全管着。
霍长瑜见父母过的孤苦,自己又不能相陪,就换了处大宅子,准备接父母进京。一直没空闲,只好等明年开春。
如今见子玉要回宁安,虽是隆冬,却强似无人陪伴照顾,便托了子玉。这舅兄妹夫自在京相认后就已走动的像一家人一样,长瑜的两个子女,魁星和探花也一口一个姑父上赶着子玉,有子玉陪父母进京,霍长瑜也放心多了。
翁婿既已相认,也省却了些客套,霍沐仁道:“本想等明年开春后再走,贤婿既有此行,做个伴也好,省的路上寂寞。不过,家里还有位长君的奶娘,从年轻进府,如今像一家人一样,这次一同上京与你岳母作个伴,就有劳你了。”
子玉笑笑:“岳父怎谈这些,都是份内之事么,这两日,我办完事后就启程,你与岳母收拾妥当,路上一切有我照应,岳父放心就是。”
两日后准时启程,子玉为了路上让三位老人舒适,雇的两辆马车皆很宽敞,棉帘遮挡,铺了厚厚的被褥,路上累了都可睡一觉。风和日丽时,子玉敞开棉帘一角透气,冷风吹来时,他又把所有缝隙挡严。两行士兵开路,子玉走在中间,车前车后的忙碌着。每到住店时,他都是问寒问暖,生怕他们有什么病痛,晚上或陪岳父聊天,或陪他下棋,直到他们都睡了,自己才去休息。
傅娘子钦羡韩氏走了女儿,也没耽搁得女婿孝敬。
韩氏也对霍沐仁说道:“没想这子玉如此心细,就是长君在跟前也未必能做到这样,只有早日找到女儿我才踏实。他越好,我就越担心,怕留他不住,被别人挑了去。”
霍沐仁看着夫人只是苦笑,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日到京,已近年底,此后赫连和霍家俩亲家见面,除了哀叹长君苦命,两家走动如初。
子玉不时的去霍府问安陪伴,霍沐仁也常去姬府,与姬明礼、赫连晟和魏东亭说话下棋。
不过,暗地里霍家派了人去各地的亲戚朋友处不断打探,明知是大海捞针没什么头绪,又不敢声张,也只能如此。
期间,霍长瑜也说过霍少郡的相貌酷似妹妹,并且长君的留诗也像是要取功名。可全家一想到他是老丞相的孙婿,又是和瑞公主的驸马,哪家的千金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女子?为此,谁也就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