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痛快的人,心头也是畅快无比:“好!只是还要再问一句,你若举事,要拿禹城百姓如何?拿大梁百姓如何?”
刘元宗一听这话,立刻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我仰慕李亘神君已久,只是如今世道没有实践的机会!所以我要举事,要重现宣帝盛世!但若我举事若以暴行易暴行,以昏庸易昏庸,那举事何意?必与民秋毫无犯,他日若决战千里,也必以百姓福祉为先!若有违背,让我刘元宗身死形灭,魂飞魄散!”
“好,那便什么话也不用说了,结拜!上为天,下为地,姑姑便是见证!”
说着,李亘便挑出了六根稻草,与刘元宗每人手中握着三根权做燃香,口中誓道:“天地再说,诸神在上,我宋恒愿与刘元宗结为兄弟,余生必大道同行,患难与共,富贵同享,若违此誓,天人共弃之!”
刘元宗亦同誓之。一时誓罢,两人对天地三拜九叩,便将手中稻草点燃,待到尽皆燃尽,刘元宗又对着阿恒一拜:“宗元见过大哥。”
李亘见他对小儿下拜面色坦然恭谨,毫无扭捏之色,心头愈加钦佩,伸手扶他道:“宗元弟请起。如今禹城事态紧迫,我先与你说清状况,你我兄弟好商议一个方案出来。”
“好,大哥请坐,”刘元宗将稻草扒拉齐整了,扶着阿恒坐在他身边,竟然再无先前与他嬉闹之色。
蓝一在一旁看着不由暗暗咋舌,只觉得先前李亘所言帝王之相,竟然不只是容貌,连这性情也这般出奇,当真让人刮目。
只是想起柱子还在外面放风,看这两人的情状怕是要说到天亮去了,便走出地道和兄长说了大致情况,自己留下陪着阿恒,让他先行回去休息,待到三更时分再来接应。
柱子虽只是听了大概,也不由啧啧称奇,当下便将地道口掩饰好,自安心回家去了。
蓝一返回地道之中,见阿恒和刘元宗促膝而坐,正谈的起兴:“那郡丞怕圣上怪罪,便随意拿人顶罪,如今把那替罪羊下到了死牢里,不日就要处决,这个是最当紧的,还有我们村的里正,不知怎么就被抓到牢里严刑拷打,逼他认罪,恐怕如今也挺不过几日了。”
刘宗元道:“我那日藏在车上时,曾听几个行脚商人讲起此事,不知那被通缉的黑小子是何方英雄,竟然独闯太守府毒死贪恶之人,小弟我当真佩服!”
李亘本想既然与他结拜 ,便不该再隐瞒此事,只是事关蓝一的安危,他不容许再多一丝风险,心头只不过犹豫了一时,蓝一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愿他失义与人,便有意也折了三根稻草在手里摆弄着。
李亘晓得她在提醒莫要一时隐瞒,影响兄弟大义,心头便有些惭愧,立时便道:“我这回可是要嘲笑你宗元弟有眼不识泰山了!那英雄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宗元一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非是大哥你?不对,你虽头脑机智但奈何身量幼小,怕是力不从心,莫非,竟是恩人姐姐?”
李亘往他手上一拍,气道:“什么恩人姐姐?你叫我大哥,我叫她姑姑,这辈分不会算?”刘宗元往自己脸上做势一抽:“该打!以后便跟着大哥也叫姑姑吧!”
李亘点了点头:“你既然不愿叫大姨,跟着我叫姑姑也可。不过还是要区分一下,就叫蓝姑姑吧!”
刘宗元从善如流:“好,那莫非通缉的英雄便是蓝姑姑?”
“正是,是她伪装进去的。大哥我不才,姑姑的医术也是我教的,如何?不过她天赋极佳也是真的。”
刘宗元扑腾一下站起身来,向着蓝一深深作了个揖:“蓝姑姑巾帼不让须眉,宗元佩服!”说罢又向着阿恒作揖:“想来此事也少不了大哥的参与,小弟与有荣焉!”
阿恒将他拉回身边坐下,叹息道:“话虽如此,只是这事收尾没收好。本来姑姑安全逃脱后,这事儿都推到了神君显灵上,也就糊弄过去了了。谁知就此让百姓对神君崇拜拥护大增,以至于呼出万岁万万岁来 ,才惹得圣上毁了祠堂,又通缉逃犯。才搞到如今的状况。”
刘宗元拊掌叹息一回,才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圣上忽然就下诏毁了大梁所有的李亘祠堂呢!原来是百姓犯了忌讳了。不过圣上继位十余年来,从无一日尽过国君的职责,一味沉迷修仙,几任掌权的太师无不卖官鬻爵,霍乱朝政,如今科举也是一味看关系取用,试卷上考生的名字竟然完全不封!癸酉科进士竟有大字不识之人,堂而皇之的雇佣枪手替考,可谓是天大的笑话!各州的官员更是蛇鼠一窝,竞相比较贪污数目,多者为荣!像我所在的黎州,往昔富甲天下,如今已然是人间地狱,更要命的是军队之中也早就沾染了这种恶习,将校只知贪赌,军士只求安逸,如今北狄南戎虎视眈眈,若有入侵之时,我大梁危矣!”
李亘握住刘宗元的大手奋力摇着,心潮已是澎湃激越不已:“宗元弟所言正是我所忧者!如今我的初步打算是,我们先解决掉禹城危机,便以禹城为据点,举神君之名拉起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便是日后百姓的福祉!”
刘宗元也激动起来,将李亘一把抱在怀中,已然是泪流成河:“我与大哥或许前世有宿缘,今生才能得遇,大哥每一句话都说是我所念所想!我从前多少设想都如云雾飘渺,而今遇到大哥,便切切实实的落在了地上!正如大哥所言,我们要拉队伍,首要不是反抗朝廷,而是以防外寇入侵,以保他日我大梁百姓不受战乱之祸!至于江山姓李还是姓宋,那又何妨!只要山河安定,万里青翠不改,我亦无悔!”
或许李亘与刘宗元结拜时,更多的是要借助他的手,成全自己的计划。至于日后大事如何,他并没有来得及细想。或者是人心叵测,可可是直到此时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才觉得自己往常纠结于顺应天意或者扭转结局,格局终究还是小了些,正如他所言:只要山河安定,万里青翠不改,这便是当初他与宣帝的共同愿望所在了,此后的江山是叫大梁或者大宋,又有何妨呢?
“宗元弟心胸开阔,见识高远,大哥深感钦佩!既然你我所想所愿一致 ,那便以此为纲领,开启我们的计划!只是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先说明,有一件事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天意不明,此时还不到揭晓之际,望宗元弟日后莫要责怪。”
刘宗元道:“我知大哥胸怀坦荡,若隐瞒也必有不得已处,他日知晓也不会在意。”
“那就好!”阿恒从身边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出几个人像来:“宗元弟你看,目前禹城有三个关键人物,一是郡丞,如今暂管禹城事,军政都在他手上,但是为人并无大智,二是郡尉,此人虽管刑狱,但胆小怕事,所以监牢主要靠一位牢头掌管。第三位是府尉官,此人掌管着火枪,杀伤力极大。我思来想去,那牢头姑姑在混入太守府时,曾经与他打过交道,我们便可从这里做切入口。”
刘宗元一拍大腿:“我懂了!便以那黑英雄的名义引这牢头上钩,只要捉住了他,我就可以利用他混进太守府,进而去端掉那府尉官。只要这两个搞定,那郡丞便好摆布了。”
李亘但觉得与他心有灵犀,各种打算计划只说了开头他就能心领神会,真是天下第一等畅快事,只恨不得再与他接连说个三天三夜,倒又是蓝一听了耳边隐隐似鸡啼了三更,便道:“刘大哥如今重伤在身,再好的计划也无法实施,还是先让他好生养伤,如今三更已到,兄长要来接我们了,且先行回去,明日夜里再来商议。”
李亘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与刘宗元道别,嘱他好好将养,正好听着地道上方有几声猫叫,是柱子过来了,也就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了。
待得他们将地道重新掩藏好回到家中,蓝一已经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便匆匆梳洗过休息了,只李亘犹在激荡之中,坐在书案前将今日所言计划详细的推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