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从冯家出来,已经巳时。太阳斜照,街道上一丝风也没有,闷热无比。
他骑着马,慢慢走着。 他边走边想:“莫菲虽为女流,以往亦负精忠报国之心。看来其母过世,于其精神上打击重大之余,于其人生观念亦造成改变, 实为可惜。以后当尽力劝阻其勿要厌世、避世。可今番虽勤力劝说,收效甚微。下次当如何是好?”一路想着,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家门口。
他把马交给守门的仆人,刚进得院子来,忽听大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到门口戛然而止。
随即见一个中年人从外面急急地冲了进来。张承宇定睛一看,正是父亲的贴身仆人老郑。
他刚要开口询问,老郑早抢先以焦急的语调问道:“二少爷,夫人何在?”
张承宇答道:“应于正房。何事如此慌张?”
“同见夫人再说。” 老郑急匆匆回道。
张承宇随老郑匆匆来到正房的客厅,见母亲的两个侍女侍立两旁,却不见母亲。
看到他们进来,两侍女忙躬身行礼曰:“夫人于后堂上香,容吾等通报夫人,请稍侯。”
老郑听言,急得在客厅里团团乱转,并不时用右拳击打左掌。
张承宇又问:“郑叔,到底出了何事?”
“老爷出事矣!”老郑从紧绷着的嘴唇中挤出几个字来。
“什么?” 张承宇大吃一惊,刚待要细问,此时却见母亲从后堂转出。
老郑急忙上前,躬身便报:“夫人,大事不妙,老爷出事矣!”
张夫人白白胖胖的脸上略显惊疑,可随即便转瞬即逝。她平静地问道:“此事究竟若何?”
老郑抬头,急急地告禀道:“今晨破晓时分,小人随老爷上朝。老爷于宫门口下马入宫,并吩咐小人于那里等候,预备退朝后一同回府。
不料退朝时只见些许大臣出宫,不见老爷。遂向其它随从打听,方才得知老爷于早朝之上,因力阻皇上兴土木另建行宫,惹恼了皇上,被下了大牢。小人不敢怠慢,遂急急赶回报信。”
张夫人听罢,镇静地吩咐道:“已知之了,速请大少爷与大小姐同来。”老郑躬身称是,随即转身退出。
张夫人神情庄重,若有所思。她似自言自语般道: “一直以来忧心之事,到底还是发生矣。”
张承宇焦急地问母亲道:“娘,可否先遣人出去打探详情,再做计议?”
“当朝大臣当无人愿陷入其中,故打探需暗中进行,不宜声张。” 张夫人道。
两人正在商讨中,张维桢和张德音匆匆闯了进来。
张维桢一进客厅,便火急火燎地叫道:“娘,闻说爹爹下了大牢,此事当真?”
张德音急忙伸手拉住他,低声阻止道:“大哥,轻声些。”
张夫人见他们二人进来,挥手示意侍女下去,并指示把门关上。她随后在椅子上坐下,张维桢等三人围拢过来。
张夫人低声对他三人道:“你爹此番下牢,凶多吉少啊。”
“娘,可有详情?” 张德音急切地问道。
“暂且不知。”
“爹爹南征北讨,出生入死,屡立奇功。因何会突遭此难?” 张承宇疑惑地问道。
“此事定与宇文化及有关。” 张夫人很肯定地道。
“待吾去杀了他,救出爹爹。” 张维桢急不可待地怒道。他言罢转身便走,张德音和张承宇急急从两侧将他扯住。
“不得乱来!” 张夫人厉声道。
张维桢无奈,只得转身。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不住地发出“咳,咳”的怒气声,眼见气得不得了。
张承宇问道:“素闻爹爹与那宇文化及不睦,只因政见不同,意见相左而已,何至导致牢狱之灾?”
“你爹刚直不阿,一心为国。那宇文化及阿谀奉承,阴险狡诈。只因其曾助皇上上位,故深得皇上宠信。
彼二人常于皇上面前争执不已,皇上为掌控两派,常以一派制约另一派,从不许一派做大,或过于衰弱。何况你爹曾手握重兵,皇上及宇文化及一直心有忌惮。
自从汝四位叔叔被分遣外地,你爹虽加官晋爵,然实权被削,已使宇文化及一派做大。吾曾数劝你爹,朝纲朝政,适可而止。与宇文化及之争,尽力规避,量力而行。
你爹仍以大隋江山为重,未有丝毫改变。今日之事,也算意料之中矣。”
“那如何方能救爹爹出牢?” 张维桢急不可耐地道。
张夫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今次皇上罚你爹入狱,加之宇文化及必从中作梗,欲活着出狱,谈何容易。” 张维桢等三人听了,互视了一眼,均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此便无出牢之可能乎?” 张德音忍不住又焦急地问道。
“除非有战事难解,亟需你爹出征,或有戴罪立功之机。曾闻你爹所言,近年来边疆不稳,突厥、吐谷浑、林邑等多有骚扰,但尚未形成大患,危及大隋。国内盗贼蜂起,多有叛乱者。一旦反贼做大,朝廷必谴得力大将平乱,那时方有机缘。” 张夫人回道。
张承宇想了想,道:“故眼下当务之急,乃先打探详情乎?”
张夫人点头赞同道:“正是。汝三人,自与你爹关系较好之诸大臣中,分头前去打探。务必暗中行事,切忌声张。”
“娘,此并非鸡鸣狗盗之事,为何需偷偷行事?” 张维桢不解地问道。
“如何还不明白?你爹下狱,那些大臣,何人甘愿牵涉进去,引火烧身?” 张夫人耐着性子回道。
“这等繁琐,若吾遇见那宇文老贼,定戳他百八十个窟洞!” 张维桢恨恨地道。
张夫人嗔道:“汝不必去,要老陈代你。”又对三人道:“若有音讯,尽速报来。于众家丁、仆人等,要众人无须惊慌,行事似无异事发生一般。”三人皆应声,起身开门而去。
张夫人又把贴身丫鬟唤入,令她将老爷的衣物打点整理一些,以备送入牢中。吩咐完毕,张夫人即坐在客厅中,静等回音。
日中时分,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可除已知音信外,并无详情。午膳过后,一干人再次外出打探。
张承宇先后到两位大臣家询问,得知一位有恙今早并未上朝,另一位早朝后至今未归。
他最后到冯莫菲家,守门的家丁告诉他:“老爷通常早朝后便去卫府做事,日跌方归,今日并无例外。”张承宇只得空手而归。
及至哺时,外出打探之众人,悉数返回,可还是详情全无。张维桢、张德音及张承宇三人聚在正房客厅,与张夫人一直商量对策。
及至黄昏时分,众仆人、家丁皆回各自房中歇息了。院中寂静无声。
这时,只见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纵身而下,轻轻落入院中。随即迅速退至墙根,他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才慢慢靠近正房窗下。
他侧耳细听片刻,待确认屋中四人后,才举手用食指轻轻敲击窗格。
张夫人等人均听到敲击声,张维桢喝道:“屋外何人?” 张德音及张承宇早已立身冲到门口,张承宇慢慢把门推开,那人不等门全部打开,早已侧身闪入。
四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张伯诚之副将——驃骑将军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