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阑玻风波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197字 发布时间:2022-10-28


慎交社声望日隆,士子趋之若鹜,已是江南第一文社。而江南读书之风却是日渐衰落,取而代之的是热衷于会盟,或弃业从商,或文墨糊口。

明代以来,江南士子一直信奉“学而优则仕”,天子对士子的礼遇与优待甚隆,秀才可减免赋役,入官学可获赠津贴,士子们得以超然物外,一心闭门读书,以致“田野小民,生理裁足,皆知以教子孙读书为事。”

然而,如今士子的地位如江河日下,士子们失去了往昔的荣耀。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财富的追求,不再以读书为高,“满路尊商贾,穷愁独给绅”,失去梦想的士子们面对如此变故,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兆骞也是在这样的情境中度过,对未来前路未卜。他北上无锡,与顾贞观小叙了几日,宣泄了一番满腹牢骚。归途,与友人们再上虎丘,愤然提笔,写下了《虎丘题壁二十绝句》,托名豫章人刘素素,写了北兵肆掠时,与母姊离散,被掠入清营后的不幸遭遇,以寄托对山河破碎的哀思。

自入穹庐已数春,香闺行乐付埃尘。党家太尉真伧父,强炙羊羔劝美人……

一身漂泊到江湄,泪落连连那可挥?薄命不如春燕子,年年犹傍旧巢飞……

这日,吴晋锡妻弟王某登门拜访。吴晋锡先妻沈氏早已过世多年,其表弟王某是太仓东门的皮匠,早已不怎么来往。今日前来造访,令一家人颇感意外。

近年来,南方战事频频,军需皮革需求大增。再加上王某为人圆滑,与当局军务人员相处“融洽”,他办事滴水不漏,深得清军欢心。经过几年的经营,靠战事发了财。吴晋锡素来看商人不起,再加上王某与清军关联紧密,所以一家人对他从来也不怎么待见。

既是亲戚,日常礼数不可或缺。吴晋锡不愿出面,便由吴家哥几个轮番作陪。两日下来,已令几兄弟深有反感。兆宽、兆宫念在死去娘亲这层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应酬,而王某却偏偏对兆骞饶有兴趣。

这天,酒过三巡后,王某微醉,他面色潮红,打着响嗝对兆骞说:“我知道你们吴家都是大才子,向来清高,看不上我这做买卖的。”

兆骞说道:“舅舅这是什么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您现在富甲一方,自有多少人羡慕,哪是我们这些穷酸秀才可比啊。”

王某借着酒意,揽着兆骞的肩膀说道:“你这话算说对了。现在世道变了。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早就过时了。你看看当今是什么形势,舅舅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现在还不是一样呼风唤雨,多少人得给我薄面。读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我知道你从小就聪明,你信舅舅话,别成天搞什么诗社了,你这年纪也该挺门立户了。我现在正缺个帮手,你跟我做皮革买卖,舅舅保你不出一年,就能挣上几百两银子。”

吴兆骞哭笑不得,好言谢绝,兆宽、兆宫在一旁十分尴尬,一劲儿地数落舅舅。

舅舅又话锋一转,问兆骞:“听说你与魏耕很熟?”

兆骞一怔,他怎么又忽然问起魏耕了呢,王某只是一介商人,魏耕则是饱学鸿儒,又是远近闻名的豪客。两人怎么会扯上关系?难怪向来不怎么走动的舅舅会来登门,绕了半天,可能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想到此,连忙告之舅舅虽认得此人,但并不相熟。

王某接着说道:“别瞒舅舅了,我知道你在江南交游甚广,魏耕也是当今名士,你们岂会不相熟呢。”

兆骞忙问王某打听魏耕所为何事。

王某呷了一口小酒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知道舅舅在太仓做皮革生意,凭着我的苦心经营,这几年越做越大,不仅是太仓,就连周边昆山、常熟等地都到我这来进货,你家这边的屠户老卢还总求我照顾他生意呢。

现在,整个太仓和周边地区的皮革生意几乎都被我包揽。能勉强与我竞争的,只有城西鲁皮匠一家。你也知道舅舅平素与官府交好,现在赶上了好年景,南方战事频繁,军需皮革用量很大,都在我这购置。

兆骞心道:“你这一家独大,自然把收货的价格压得很低。”

王某接着说:“可是,现在这些屠户,很多都把皮子卖给城西的鲁家了,据说他家给的钱多。弄得我现在皮子收上来一半还不到。军需用品可马虎不得,还有一个月就要交货了,这三千张熟皮的单子?如果泡汤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家也和清军买办攀上了关系?”兆骞问道。

“那倒没有。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本来我等着他经营不下去时,低价盘过来。这样,整个太仓就仅我一家了。可是,不知道这鲁家近日不知在哪里又找到了门路,而且用量还很大。

“这么说来,他鲁家也没有抢你那生意,买卖向来是价高者得,看来那鲁家要比你肯下血本。”兆骞说道。

“哎!我要是也和他一样抬价收货,那所赚利润就要低了很多,你也知道,上面哪个关卡不得打点啊,那样我还挣什么钱了。”王某愤愤地说道。

“可是这和魏耕又有什么关系?”兆骞问道。

“你听我说完,”王某又抿了一口酒说:“我经多方打听,才知道他鲁家把皮货签给了一个杭州一林姓的商人。中间就是魏耕帮忙给牵的线。看来他在这里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原来如此!”兆骞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林姓商人他不认识,但魏耕是什么人,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对于身外之钱财,魏雪窦又怎会屑于一顾?他能插手生意上的事,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兆骞当然不会说与王某听。

王某接着说道:“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林老板到底是什么人?杭州我也多有了解,哪有那么大的皮货销量,难道这林老板是闲着没事找赔本吗。”

“可能这个林老板是把货顺运河发到北方吧。人家也是生意人,自然会有自己的门路。”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哪有不对劲。你和魏耕这么熟,帮老舅打听打听,这个林老板是什么来头,如果他有好的销路,咱们把这个主顾也拉过来,到时自然有你一份好处。”

“行,我有空帮你问问。”兆骞接着敷衍道:“你也可以直接问问鲁皮匠啊,毕竟是一个城里的同行。”

一说起鲁皮匠,王某有些气愤难平:“你不知道,我与那鲁皮匠素来不和。做生意时,明争暗斗很久,他没少拆我的台。这倒也罢了,更有一事让我最为恼火。”

兆骞洗耳恭听。

“你知道,我去年在老家建了一座小楼。为此,我还特地托人去京城,请了吴祭酒给题的榜额。”

“是梅村先生?他给你题字了?”一听吴伟业,兆骞顿时来了精神。

“当然!你猜题的什么?”

“那我哪知道。”

“阑玻楼!”

“哦?听起来很雅致啊,不知是什么出典故?”

“你这么学富五车,难道也看不出来?”

“我确实想不出。”

“落成当日我自然请了许多当地士绅名流,都纷纷喝彩说这字题得够雅,却也都难知出处。那天鲁皮匠也来了,没想到,他看过后大笑不止,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这阑玻楼不就是说城东门王皮匠吗’!”

兆骞一听,忍俊不禁,梅村先生也真能拿人打趣!这鲁皮匠正因没念过什么书,心无为经史、典籍所牵绊,反倒看出了这字里玄机。

王某还在叨咕着:“你说那老鲁和我一样,也是个大老粗。这么多才子没看出所以,竟被他一下给道破了。此事传开,沦为了笑柄,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打发走王某后,兆骞心想,这个舅舅平素最爱刨根问底,将给魏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思来想去,决定将此事告知魏耕。

鲁皮匠的生意确实是魏耕从中牵的线。自张名振去世后,张煌言接管了海上义师,扬帆南下,在舟山一带继续抗清。郑成功与清军和谈也彻底破裂。清方已看出郑成功的野心,知其是一匹不可驯服的野马,不再安抚,决定平剿。

郑成功大战在即,军中需要大量的皮货以做战甲及鞍具等。因此,命林百轩在内陆大肆采购。魏耕自不能袖手旁观,不想却间接坏了往皮匠的“好事”。

三入长江的失败,让魏耕备受打击。他不甘心就此沉沦,他通过林百轩,多次致书郑成功劝进,希望郑师能率军北上。他以名士身份,游遍江南各地,借机摸清清军的布防,为联络乡绅及有识之士而奔走。

郑成功回信表彰了魏耕等一众义士,并许以官职,言称一直在厉兵秣马,等时机一到,自会发兵北上。魏耕大感振奋,仿佛又看到了复国的希望。

几年的交往,林百轩已把魏耕当成肝胆相照的朋友。从魏耕的身上,林百轩看到了自己不具备的决心和勇气。林虽也是从事抗清事业,却只效命于郑氏。不管郑成功最终姓“明”还是姓“清”,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和魏耕这些人比起来,实不可同日而语。他不顾军纪,把郑成功之前的彷徨和动向都和魏耕坦诚相告。

魏耕再次到访,林百轩当面道:“这三千张熟皮已经运走了。国姓爷十分满意,这都多亏了你帮忙。”

魏耕道:“你我还客气什么,只要是关乎抗清,我定义不容辞。”

林叮嘱道:“可这么大量的皮子,普通用户决计不需要这么多,很容易遭到怀疑。”

魏耕却不似他这般多虑:“你是担心老鲁?放心吧,他只要有钱赚,哪管那么多。败露之后第一个抓他,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道:“最近我听说有人在打听我的来路,我想可能跟这事有关,还是你也要谨慎为妙。”

“没事,你就把心揣肚里吧!”

一回到山阴,魏耕先直奔杨春华家中。

杨春华沉稳老练,深居简出,不像班孙他们那般张扬。大家都把他当作可信赖的兄长,魏耕更与之八拜之交,魏虽行踪飘忽不定,但只要一得空闲,便到杨家与之一聚。

杨春华拿出了一信札:“这是汉槎托我转呈于你的。”

魏耕拆开一看,见上面只有三个字:“阑玻楼”。

虽只寥寥几字,魏耕马上就猜到是兆骞用意所在,看来林老板的担心不是多余。此事再不可等闲视之,只是不知兆骞从何处得知。他赶忙返回西湖,再和林老板商议对策。

王皮匠能有今天的财富,多源自于他那善于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敏锐的嗅觉。他并不死心,又托人打听,终于探出魏耕乃是心怀故国,一心复明倾向的人物。

再与这次生意联系起来,他更觉大有蹊跷。难不成魏耕如此大胆,勾结匪寇?王皮匠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决定向清军告发。如猜测属实,那鲁皮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从今往后,江左一带的皮货生意全都被他独揽。

督抚衙门管事听了王的陈述后,也觉得此事背后大有文章,忙拘来鲁皮匠查问。

关乎到通敌罪名,鲁皮匠不敢含糊,自然极力开脱,他信誓旦旦说只是商业作为,皮货都经过杭州林老板发往北方,管事哪里肯信,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王皮匠家里来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客人,正是林百轩的侄子林玉。见是林老板的人主动登门,王皮匠心中窃喜。

林玉说:“素闻王老板多年经商颇具信誉,家叔特命我来拜会。”

王道:“哪里哪里,听说林老板一直在和鲁老板在合作,不知小哥今日找我有何见教?”

林玉说:“我就是为这事而来。我叔说了,想从此以后与你合作,进你的货品。不知道王老板可否赏?”

真是喜从天降,王皮匠的得意当然不会挂在脸上,“你们不是与鲁老板合作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要从我这里进货?”

“哎,别提了。谁都知道,我海山商行论实力在杭州是屈指可数,经营繁多,本不想染指皮货生意,可是近期,北部的商户对皮革的需求量大增。咱经商的见有利可赚,能不做吗,所以就托人找当地皮货商联络,打算一起发财。”

王皮匠道:“谁不知道这江南皮革出太仓,而太仓又属我最大,你们为何偏找那老鲁?”

一提及此,林玉顿时懊恼无比,“哎,我们又没做过皮革生意,哪知道这里的行情。所托之人说他家的货又便宜又好,在太仓找不到第二家。我们就信了。”

“是不是那个叫魏耕的?”

“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老板的眼睛。那魏耕,不提他也罢。”

“哦?怎么回事”王皮匠好奇地问。

林玉愤然说道:“就是这个魏耕,把我们坑苦了。他和那个姓鲁的欺负我们外行,不懂皮货行情,又分不清优劣。他们以次充好,价又高出好多。做生意钱少赚点我们也认了,最可恨的是他们给的货都是经翻新的陈年旧皮,开始看着好好的,不久就长毛发烂了,我们把货发到北方后,被人家客商骂了一顿,纷纷上门来要求退货呢。”

王皮匠强压住心内的喜悦,叹道:“哎,你们既然不懂就多找人打听打听啊!一定是这魏耕与那鲁皮匠合伙,匡了你们的银子,这会儿人家说不定坐在一块数钱呢。”

林玉又愤愤地说:“不仅如此。当我们去找他们理论,要求退货,他又翻脸不认账!现听说他还倒打一耙,去军中构陷我们通匪,真怪我们当初瞎了眼睛。”

王皮匠已经在责怪自己先前胡思乱想。一旦官方真去拿来林老板询问,自己这大宗生意就要泡汤,好在现在还不晚,忙说道:“贤侄放心,我在军中也有些门路。既然你们信得过我,自是义不容辞!那姓鲁的再掀不起什么浪来。你先回去告诉林老板,说我已仰慕已久,十分期待他合作。”

林玉走后,王皮匠赶忙去找军方主事,声称此前皆是误会,又把所知如实禀告。他深知只有先洗脱杭州林老板的嫌疑,自己才会有大把钱赚。

管事正欲命人去杭州去拿林老板问罪,经他一说,警惕放下大半,骂道:“你们这些商人啊,眼睛都快钻到钱眼里去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王皮匠心里暗骂:“还说我们商人贪钱,你还少在我这里拿好处了?”嘴上还是连声应诺:军爷说的是,我们大多数都是恪守本分,但也免不了有老鲁那样的害群之马。”

管事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些商人之间的扯皮与他无干。但此事确实还有些蹊跷,除了军需,什么时候听说北方用那么大量皮革?为了稳妥,他还是要传来林老板问个清楚。

王皮匠心中叫苦不迭,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只能央求管事,千万别把他当初告密的事泄露出去。

又一个客商来到军营。直接找到主管,该人自称是当朝大学士刘正宗的亲戚,持有刘大人的手书,请他予以关照。来人说:“小人常年在北方等地经商。这几年江北大部地区连年干旱,收成急剧下降。朝廷下令,耕牛一律不得随意宰杀,使得上等牛皮无处可买,皮价大涨。自古吴牛皮质上乘,因而我们都来江南采买,还请军爷看在刘大人薄面,能给予关照。”

管事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不是从杭州商人那里进了不少吗,我又不是生意人,你恐怕找错地方了。”

来人道:“军爷果然消息灵通!不瞒您说,从杭州进的那批货,都是些老旧陈皮,根本卖不出去,现在只能另择明路。听说现在太仓最大的皮货商与军方合作,所有皮子已全都被您给订了,我想军爷能否行个方便,匀我一些,我自当不亏待军爷。”说着,他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管事。

管事瞥了一眼银票,又把它硬塞了回去。他虽贪财,但军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没长那么多脑袋,孰重孰轻,他还拎得清。

来人道:“军爷是嫌钱少吗,等事成之后,还有大笔银子孝敬您。”

管事道:“不是钱的事。你也知道,这是军需物品,上方一直催的很紧,又怎能匀给你?不是我不给陈大人面子,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我劝你千万别打这批军需的主意,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自会关照。你先请回吧!”

经此一事,管事终于打消了疑虑,召回了遣往杭州拘拿林老板的兵士,他又找来了王皮匠,骂他少见多怪,还一再叮嘱,千万别为了眼前的利益耽误了军需,这场风波总算风平浪静了。


西湖上,碧波荡漾。魏耕、杨春华和林百轩三人泛舟江上,在清风中推杯换盏。

魏耕赞道:“杨兄弟出马,果然非同凡响!”

杨春华道:“哈哈,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岂由他不信。”

林老板举杯敬道:“多谢杨兄弟帮忙了!听人说,那日官兵要来拿我,半路却被召回,真是有惊无险!我料想定是杨兄那边见了成效。”

正是杨春华装扮商人骗过了清军。杨家出身官宦,明亡后,拒不出仕,转而经商。魏耕深知,此事非他莫属。果然,事情被他给圆的滴水不漏。

魏耕又问:“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那份当朝刘大人的手书你是怎么搞到的?”

杨春华笑道:“哈哈,当然是我伪造的!我已查过,这个军中管事乃当朝南党的嫡系,而刘大人则是敌党党魁,他定然不会卖这个面子,更不会去核实查问。否则,他若真给咱匀出那么多货来,林老板又如何吃得下?”

“杨兄弟行事果然周全!”林老板由衷称叹。

杨春华说道:“此事不足挂齿。不过,今日能逢凶化吉,多亏了汉槎预先通告消息,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以后不会总是这么幸运。俗话讲,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后一定要多加谨慎才是。”

魏耕道:“你我不用万年,只要再多等个一年半载,郑成功大军挥师北上,我等就再不用这般偷偷摸摸了。”

“不知班孙、兼汝此行金陵可否能见到顾先生,他对此战局会有何高见?”杨春华凭栏远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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