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慢点、慢点、慢点……”莱特高兴极了，目光像被彩带吸引住的小猫咪一样，不停地跟随那些银白色小鱼在空中划出的美妙炼狱桥转动。
他眼神里都是笑，带着湿润泪水的笑。
我完全无法弄清楚和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发笑。
捉个鱼，很值得高兴吗？
我没法问他这个问题，也没什么趣味弄清楚。
我现在只想把他往那块目标石头上引。
“嘿！快来！跟我来，这边好多鱼！”我极其自然，往鱼的逃窜方向追去，没人会起疑，连我自己都不会。
莱特也不会。
“别太快了小洛克……”他追赶我，“水底很滑，会有黏糊糊和容易叫你摔到的青苔，听话小洛克，稳当些！”
他追我的脚步不慢，还很稳，看起来应该是被训练过的样子。
不是被作为马倌训练，一定是别的。
能在水里行动自如的部队什么的。
我不太清楚。
但我走得更快了。
那些银白色小鱼，在我手脚中，几乎甩出残影来。
像条断成无数光点的闪电。
听我的描述，莉莉娅你应该很难想象。
我是说——
你可能没有亲眼近距离地见过或者接触闪电，更别说断裂开来的。
或者，你可以抬头看看莱雅塔的天空？
那星星点点般的样子，大概就是我要给你描述的画面。
很接近，应该。
“我不会摔倒的！”我声音听起来自信极了，“你知道的，刚才那是我故意摔倒的，所以——”
我踢起一条极漂亮的银尾鱼，为了耍酷，甚至用上了回身旋转一周的技巧。
就在这时，变故很突然发生——
我脚底当真有一块很滑脚的软绵东西，旋转稳稳接住小鱼，并将它踢上岸后，落入水中时候，我踩滑了。
太突然了，突然到我来不及反应。
“小洛克！”他声音听起来极为焦急。
“救我！”我笔直地朝后仰去。
不出意外，我即将磕上我选中那块石头。
很有可能陷入昏迷并且永远不再醒来的人，就是我自己。
那一瞬间，我脸上的神情惊慌极了。
我敢说，就是安德鲁苏站在这里，也无法判断出我到底是不是在假装。
莱特看起来丝毫没有怀疑。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莱特从水中跃起，像那些被我踢上岸的银鱼一样，做一条直线，奔向了我。
好像时光中逆流奔涌而来。
他手精准穿过我下腰处，脚点巨石，也不做停留，直接往岸上方向猛跳——
“啊……”我高声尖叫，浑身重量被他一只手单拎着，难受到了极点。
条件反射，我就要试图站起，就是那么刚好，我的动作影响了他的起跳。
不止影响。
他被我突然带动，身形失去控制，抖动一下，侧着身子就朝巨石上栽倒！
我惊魂未定，见他后脑都要撞击上巨石突出的尖锐上，才慢吞吞伸手去拉他。
他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意料。
我伸得尤其慢，但他反应过来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
可惜我的手滑腻得像鱼。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伸手在水里捞过一把。
但两只手相触那一刹，我怔住。
他的手一样光滑。
完全不像老马倌的手。
那是——
我明白了。
他也捞了一整只手的绿藻什么的。
在我们俩彼此都十分震惊的眼色里，两只滑腻如鱼的手像，飞鸟吻过天际般，掠过了一个瞬间，而后飞快分开。
我摔向岸边。
他摔到水里，半个身子上岸，把岸边草齐齐压倒，我踢上岸的鱼还活着，或许是那条吧，我不记得了。
鱼和鱼都长一样，就像草和草，马和马，月亮和月亮。
它们不像人和人那样各有奇异。
使我常常很难分辨。
一条鱼从被压倒的草里蹦出来，又蹦到老莱特脸上。
“急着送死吗！”
我听到他愤怒骂了句，然后把脸上的鱼狠狠摔进了水里。
大概砸到了水面下的石头，那鱼很快浮上水面，当然是鱼肚皮朝上。
我甚至怀疑他在骂我。
来自神秘东方的诗人说过一个词，指桑骂槐，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个词，含沙射影。
应该是一个意思。
不过，比起他骂我这件事，我更在乎别的。
“那是我抓的鱼。”
我觉得真正的洛克，这时候更关心那条鱼。
“噢感谢耶加大人庇佑你……”他听到我说话，连忙自水里坐起，看着我，表情尽是劫后余生的惊喜，“真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活着，我的小洛克。”
原来不是劫后余生。
是庆幸我劫后余生。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以为我死了？
刚才那对视的震惊，不是震惊我手中湿滑的苔藓，而是震惊没有救下我？
莉莉娅，我又混乱了。
“你怎么了？”他看我不说话，从水里站起来，慢慢朝我走来。
可能摔到了腰，我看他用手撑着站起来的时候，腰闪了下。
也可能是我错觉。
毕竟我还躺在草里，倾斜的角度，不一定就能看清楚。
“你腰怎么了？”我还是问了他，想岔开话题，不想回答刚才为什么走神。
“没什么大碍……”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裤子湿透了，全是泥水。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样的狼狈不堪。
一样的……
都还活着。
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不是我第一次失手，莉莉娅。
但这是第一次，我搞不清到底是他太过狡猾，还是真的，全都是意外。
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意外。
同样，我也不相信他能这么完美躲过我的设计。
躲开的技巧，跟我设计的一样完美。
这太罕见了，莉莉娅。
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心计和身手？
不是我过于自负。
也不是我过于看低这个老马倌。
你知道的，我是帝国史上，极少完美通过那伽考验的年轻刺客。
太过年轻或许是我的缺点，但同样也是我的优点。
我还有数不清的光阴去成长。
等我到巴德统帅他们的年纪，或许我会是个比他们还要强大的帝国刺客。
但目前，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失败。
这很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