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与他的妻子莱拉,做家电维修这一行,已近十年了。而每年的夏天,都是他们生意的旺季。
这一天,莱拉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对方声称是自家的空调不制冷,想请他们夫妻俩过去看看。
“是迪特尔商场的奥兰德经理是吗?”为了核实信息,弗雷又向他妻子问了一句,在得到妻子的肯定答复后,他便及时安排了上门时间,带上工具,与妻子一起往奥兰德家赶去。
奥兰德与他妻子离婚多年,目前算是个单身贵族。他与弗雷夫妇并不陌生,因为这几年来,只要家里一有电器故障,他总是找弗雷夫妇来修理。一来二去,彼此便也熟识了。
“又是外机的问题。”弗雷在检查一番之后做出了判断。
“是不是又得像上次那样爬到室外去修啊?”奥兰德不无忧虑地问。
“当然。”弗雷很淡定地点点头。对他来说,这是家常便饭。
“千万小心,这可是六楼啊。”奥兰德又提醒了一句。
“不怕,”弗雷完全不屑一顾,“十六楼都无所谓。在纽约干这一行,早习惯高空作业了。”
话是这样说,但该做的安全工作他还是一丝不苟。他的安全绳很粗壮,缠在腰间,像一条大蛇。安全绳的另一头,他系在了卧室那粗壮的床脚上。床很结实,完全承受得起他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
一切就绪之后,他便轻车熟路地爬出了窗外。莱拉一手帮他扶着安全绳,一手帮他递工具。夫妻俩配合默契,十年来早已合二为一。
十分钟后,弗雷将工具一一递回给莱拉,这就表示空调已经修好,任务顺利完成了。
“我上来了。”他喊了一声,随即便往上爬,准备重回室内。
窗户中间的横杠是很好的抓手,他最初就是抓着它缓缓下去的。弗雷伸出左手,先抓住了横杠,紧接着,便想把右手也搭上来,就在这时,莱拉却惊叫了一声:
“小心安全绳!”
话音刚落,便只见那安全绳如蛇一般向窗口游去。因为不知何时,系在床脚的安全绳竟已经松开了。而弗雷甚至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便已往后栽去。
很快,地上便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人们开始发出这样的喊叫:“有人坠楼了,有人坠楼了。”
莱拉吓得魂飞魄散,当她急匆匆赶到楼下时,丈夫早已没有任何反应。
奥兰德帮忙叫了救护车,但所有医疗措施都已无力回天。弗雷就这样死了。官方的鉴定也表明,他系高空作业,意外坠亡。因此,他的死因是毫无疑义的。
在弗雷的追悼会上,亲友们哭成一团。他白发苍苍的父母亲,他还在读中学的儿子,以及莱拉本人,无不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奥兰德也来了,他向死者敬献了花圈,并拿出了五万美元,表示哀悼和慰问。虽说是意外,但人毕竟是为他做事而死的,他也是深感痛心和不安。
然而这世界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人的生命又太过渺小。弗雷坠亡事件,在沸沸扬扬了几天之后,便烟消云散,不复被人提起,而莱拉的生活也终于复归于平静。
但就在五天后的晚上,莱拉的手机却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条极其诡异的信息:
你为什么要把你丈夫推下楼?
莱拉大吃一惊,吓得面无人色,毛发倒竖,再看这号码,显然是陌生的,根本不知道发送者是谁。
莱拉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迟疑了半天,终于决定回击。她写道:
你看报纸了吗?看电视新闻了吗?我丈夫是高空作业,意外坠亡。是你自己内心阴暗,所以才把别人也想得那么坏。
莱拉的信息发出去后,半天没有动静,甚至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仍然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莱拉便再没有多想,把那条恶意骚扰的信息给删除了,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半个月后,她拿到了丈夫的人身保险金,共计一百万美元。而就在第二天,她的手机又收到了来自同一个神秘号码的信息:
把你丈夫推下楼就是为了这笔钱吗?
莱拉的神经再次绷紧了,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颤抖不止,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几声,便推开门跑出去了。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已经无法承受这一切,便找到奥兰德,向其寻求帮助。
奥兰德帮她分析了一番,认为发信息的人,是保险公司职员,其目的就是为了能从莱拉身上敲一笔钱。但奥兰德认为那家伙只是恐吓而已,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所以根本不必害怕。
“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比如咱俩的关系?”莱拉依然不放心,哆哆嗦嗦地问。
“不可能,”奥兰德非常肯定地说,“连弗雷都没察觉,何况是别人。不过,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妙。最近得减少来往,而且近两年内不能结婚。”
“你想让我一直做你的情 人?我可为你什么事情都做了。”莱拉有些绝望地喊道。
“你冷静点,”奥兰德依然很淡定,“我只是说近两年内不结婚,这也是为了咱俩好,免得别人起疑。虽然弗雷的死,已经是无可非议的意外事故,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一定要忍耐,把眼光放长远,千万要沉住气,知道吗?”
莱拉被他一哄,情绪平复了许多。经历这么多天的折腾,她早已心力交瘁,便干脆倒在奥兰德的怀里睡去了。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都安然无事,莱拉也渐渐恢复了生气,脸上又显出昔日的神采来,但是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好过,在某天深夜,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莱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瞥眼瞧瞧手机,果然,那个神秘号码又出现了。
莱拉几乎紧张地喘不过气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又怒又惧地看起信息来:
原来你有情 人啊,这么说你把丈夫推下楼去,不光是为了保险金啊。
莱拉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她大喊了几声,又拼命甩了甩头,才算是将情绪镇定下来。她想起了奥兰德的话,是啊,那家伙只是恐吓而已,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所以根本不必害怕。这样想着,她又坦然了。不久,睡意袭来,便照样沉沉睡去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她无意中察看手机,竟又发现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信息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你以为我没有证据,是在吓你?告诉你吧,我有照片。你把丈夫推下楼的那一幕我都拍下来了。报纸上说,你丈夫是因为安全强发生故障,才摔下楼的,但其实在安全绳松开的生死时刻,他的手本能地抓住了窗户的横杠,是你,是你冷不防掰开了他抓着横杠的手,推他下楼的。
这一次,莱拉可着实吓傻了。她一脸茫然地坐在床沿上,只觉得浑身冰凉,无法动弹。半晌,她才鼓起勇气回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把那笔钱都给我。
莱拉又回:什么钱?
对方回复:你丈夫的保险金。他不是意外坠亡,我说了我有照片,有证据。你若不给,我就将它公布于众。
莱拉依然觉得对方是在吓她。奥兰德所在的公寓本来就偏僻,加上奥兰德的单元楼是靠着马路的,路对面什么人家都没有,只有一栋烂尾楼以及连绵的荒草地,谁会那么巧,能拍到她丈夫坠楼的照片。
想到这儿,莱拉便再也不做理会,兀自洗漱去了。没想到等她洗漱回来,手机又多了条信息,这回不是文字,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画面,正是莱拉伸手推弗雷坠楼的那一瞬间。
莱拉彻底慌了,她连忙打电话给奥兰德,问他接下去该怎么办?而事到如今,连奥兰德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绝对是头号危险人物,并且很有可能是真正的目击者,一个持有铁证的目击者。
“我问你到底该怎么办?”莱拉已经哭了起来。
“这个人不能活在这世上,”奥兰德咬牙切齿地说,“得想办法干掉他。”
“你想怎么样?把他杀了?”莱拉又是一惊,眼睛睁得老大。
“一不做,二不休,只能这样了,”奥兰德接着道,“你先答应他。然后跟他约定一手交钱,一手交相机,先把他稳住了。记住,见面的地点越偏越好,比如像酋长山这样的地方,见面的时间可以定在凌晨两三点这样子。时间地点都谈好后,由我来找杀手,把他干掉。”
莱拉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便也只能听任奥兰德的安排。为了给奥兰德雇凶杀人留出时间,她故意将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十天后的凌晨三点,地点也据奥兰德意见,定在了人迹罕至的酋长山下。
“我不会亲自过来与你见面”,莱拉接着给那神秘号码发信息,“我会委托我表哥带钱过来。到时以三声咳嗽为暗号,你交相机,我方交钱。”
那号码许久才发来一个字:好。
奥兰德果然在十天内雇到了杀手,于是一切便都按照计划运转起来。
十天后的凌晨四点,按照事先的约定,奥兰德与莱拉开车来到一条偏远的乡村公路上,等待着与杀手会面。在不到凌晨五点的时候,杀手与二人碰了头。
“人我已经做掉了。这是你们要的相机。”杀手面无表情地说。
奥兰德一面接过相机,一面问:“你说他会不会还有别的备份,比如保存在手机上,或者电脑上。”
杀手还是冷冷地说:“这我不清楚。我只负责杀他,别的我什么都不管。”
奥兰德又问:“我怎么知道那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呢?”
杀手不耐烦地说:“多留意最近本地电视台的新闻。”
说完,杀手便溜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转眼便消失无踪了。奥兰德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尼龙袋里拿出了相机,浏览起那几张令他寝食不安的照片来。
照片上,莱拉的双手做着一个往前推的动作,而弗雷则已经是四脚朝天了。这照片所定格的,正是弗雷坠楼的瞬间,也正是莱拉蓄意杀夫的瞬间。
看着这些照片,奥兰德和莱拉都出了一口长气。莱拉还不放心,便扭头问奥兰德:“万一真如你所说,他还有别的备份呢。”
奥兰德不以为然道:“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那么,他就算有备份,别人也不一定发现的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回去看新闻就是。”
莱拉觉得奥兰德言之有理,便发动汽车,向奥兰德家驶去了。
本地电视台的“午间快讯”播出了这样一则新闻:今天凌晨六点,两名钓鱼爱好者在酋长山下发现男尸一具,有证据表明,死者系诺利安寄宿中学学生丹尼尔……
诺利安寄宿中学学生丹尼尔?莱拉有些紧张,连忙将手机打开,给她儿子丹尼尔的辅导员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辅导员就劈头盖脸地咆哮道:“你怎么回事?手机到现在才开?打你多少回了。丹尼尔今天凌晨爬出学校宿舍楼,结果在酋长山被杀身亡了……”
下面的话,莱拉已经听不清了。她瘫倒在地,过了很久,才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在丹尼尔留下的遗物中,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电脑保存着的诸多文件中,莱拉发现了那张弗雷坠楼的照片,也发现了丹尼尔的一本电子日记。其中最后三篇日记都谈到了此事。
第一篇是这样写的:学校生活课老师布置了很有创意的家庭作业。让我们回去拍摄父母日常生活的照片,表现他们的恩爱、温馨或默契。作为学校摄影协会的会长,新买的单反相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第二篇很短,只有一句话:当我爬上高高的烂尾楼,想偷偷拍摄父母亲一起维修空调的照片,以表现他们的恩爱与默契时,竟然拍到了母亲把父亲推下高楼的画面……
最后一篇写于前一天,上面透露了丹尼尔的心情及其日后的打算:
情人和金钱,这大概就是母亲的动机吧。如此狠毒的女人,竟是我的母亲!我绝不能让她得到这笔钱,这是我父亲用他的生命换来的。明天,我就将拿到这笔钱,然后,我也将收拾东西,远走高飞了。我没法和一个杀害我父亲的女人一起生活,不报警,已是我对她最大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