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秀终于带来了宫中的消息,皇帝陛下三日后会召见塔布使臣。和圣旨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位教引姑姑,特意来为宋柯教授后宫礼仪。
“花秀大人身体可好了?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呢?还在吃药吗?”听过圣旨宣读后,宋柯快步走到花秀身边,连珠炮似地发问。
“无妨,无妨,多谢公主关心。”花秀一想到那日的糗事,俊脸绯红,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只盼着宋柯不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结。
所以,他抬起手臂,拭了拭额角,干咳了一声,道:“因公主是女眷,面见陛下后,还需到后宫拜见诸位娘娘。后宫中礼节繁多,还请公主多多担待。这位是御前行走的雪香姑姑,公主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询问姑姑。“
宋柯便不在追问他的事,转过脸看向那位教引姑姑。
雪香姑姑年逾六十,看上去慈眉善目,身体康健。见到宋柯的瞬间,她微微一怔,但很快便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她向宋柯行礼,道:“老身愚钝,届时还望公主多多包涵。”
宋柯注意到了她那转瞬即逝的异样神情,右手握拳轻轻放置在左胸前,微微欠身,回了一个塔布人日常的问安礼。
“如此便有劳姑姑了。”
雪香姑姑连连点头,嘴角含笑,眼中却是情绪未明。
宫廷礼节繁多,宋柯一学便学了一整日。
“公主聪慧过人,才短短一日时间,便做到了如此水准,行为举止竟像是大盛的公主,实在是让老身佩服。今日就先到这,老身明日再来。”雪香姑姑福了福身,脸上带笑,夸赞道。
这一日下来,她尽心教授,而宋柯也勤勉刻苦,两人可谓是配合得当,相处十分融洽。
宋柯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坐到软榻上休息。她一面感谢雪香姑姑,一面忍不住捏了捏发酸的肩膀,心中嘀咕道:“这大盛皇宫规矩真多,我才学了一天,便感觉比骑马射箭还要累。那些娘娘们日日如此,是怎么熬下来的?“
雪香在一旁注视着她,透过宋柯她好像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传奇女子。她们的五官并没有几分相似,但那盈盈绿眼却又是一模一样。凝视你的时候,眸光闪闪,仿若洒满星光的河水。笑的时候,更是华彩万分,让人挪不开眼睛。此时宋柯的神情,也同那女子一样,微微皱着眉,侧着头,神情若有所思,眼神有几分茫然,几分空洞,几分疲惫。
昆茵女王当初用心学了一日的礼仪后,也是露出如此神情,第二日便穿回塔布的服饰,同陛下辞别。
“老身先告辞了。”雪香姑姑从回忆中抽身,向宋柯告辞。
宋柯站起身,走到雪香姑姑身侧,拱手道:“我还有一事未明,想请教姑姑。“
“姑姑见识广博,想必对熏香也极有研究。前几日,我无意中嗅到一股奇香,寻遍了京中所有香料铺,却始终遍寻不获。“
雪香姑姑了然一笑,说道:“大盛的香料中,大部分都是官民两用的,比如芸香,梅香,雪丁香等;而极少数稀有珍贵的,比如婆沙国的幽罗香,西域的茵犀香,爪洼国的龙涎香,却只能为宫中贵人所用。那公主闻到的极有可能便是后者,不知公主能否详细说一说那香味?“
宋柯眼中笑意渐浓,道:“我初闻到那香时,只感觉十分幽远,凉丝丝的,像一种清新的水果香味,但又似某种花香。我的手指碰到过沾染香味的衣服,两三日后,我竟还能在指尖闻到,只不过更为隐秘淡雅了。“
“如此说来,应该是幽罗香了。“雪香很肯定地说道“此种香料,燃烧时会有梨子剖开散发出的馥郁果香,又夹杂着雨后牡丹的香味,有一种水润,淡雅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水洗百遍,仍可留香。”
“竟然是如此名贵的熏香。若能再叫我遇到一回,我一定好好享受一番。可惜,可惜,应该是没有这种机会了。”宋柯又是惊叹又是惋惜。
雪香姑姑道:“再闻一次倒也不难,公主到时只要去往嘉妃娘娘宫中便可。嘉妃娘娘最喜欢幽罗香的气味,陛下宠爱娘娘,便下旨内务府,所有进贡的幽罗香都归嘉妃娘娘所用。她的宫中就连看诊的太医,巡逻的侍卫身上都是幽罗香的味道呢。“
“多谢姑姑指点。天色不早了,我便送姑姑回宫吧。”
一路上,两人交谈甚欢,只感觉时光飞逝,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宫门。
宋柯扶雪香姑姑下了马车,正要告辞,忽听到“嘚嘚”马蹄声自宫门内传来。
宋柯转眸一瞧,正是黄昏时分,又是逆光,她看不清马上之人的模样,却认出了那白马。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宋柯不动声色地同雪香姑姑告别,正想着要悄无声息离开时,竟然听见那人喝住了白马,马蹄声竟朝自己过来了。
“难不成他发现了我,过来寻仇了?“宋柯脑海中顿时火花四射,各种应对方法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雪香姑姑。 “殷斐然的声音传来。
宋柯放下心来,侧眼看去,见他二人言笑彦彦,显然是颇有交情。
“宋柯公主刚送老身回来……”宋柯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准备跨上马车的脚收了起来。
这下,免不得要碰面了。
果然,雪香姑姑兴致很高地引荐了两人。
“公主特别中意的幽罗香现在便可闻到了。”雪香姑姑十分愉悦地道。“秦王殿下时常出入嘉妃娘娘寝宫,身上可沾染了不少香味。”她说着,轻轻嗅了一口。
殷斐然冷眼看着宋柯,嘴巴毫不留情:“野蛮人还真是执着,为了一味熏香,不但让人打伤我的马,还要来劳烦雪香姑姑。品香要佐以琴、茶、书、诗、话,你们连话都说不利索,能懂什么琴棋书画?能品出什么香?“他挑了挑眉,甩了甩衣袖,果然更多的香味发散出来。
“最多就是闻个味,回去之后说上一声好闻,徒增笑料而已。”
“我们塔布人的确不懂品香,但也至于香味一浓烈,便会落荒而逃,否则便要涕泗滂沱。我倒想知道殿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那里抚琴品香是怎么的潇洒自如。“宋柯道,含笑的眼睛紧紧盯着殷斐然。
“你!本王不过是……”殷斐然下意识想解释是自己是天生闻不得浓味,但忽然又觉得没必要,因此只是气红了脸,怒目而视。
“你们二位是之前便……”雪香姑姑诧异道。
宋柯灿然一笑,道:“殿下,我这野蛮人先告退了。”
“姑姑,我们明日再见。“她又和发愣的雪香姑姑辞别,说罢就登上马车,帷幕瞬间落下,便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