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直、又笨、又贴心(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八集
道长欣慰地扫了眼黄锦,由衷地感叹道,“笨人好,笨人靠得住,能跟朕贴心”,听道长的口风,这满朝文武里,但凡是智障在点儿线的,基本都靠不住了,贴心的更是无从谈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知识越多越反动吧。掰着指头数一数,道长身边就那么几个还算靠谱的人,严嵩、吕芳、胡宗宪、杨金水、黄锦,老的老、走的走、死的死、疯的疯,最后只剩下黄锦这个笨人,想来确实让人不胜唏嘘。道长明显是语带双关,黄锦却只顾着低头捏脚,默默在心中斟酌了许久,方才一本正经地回道,“主子这话奴婢可不敢都认同,奴婢是笨,可奴婢的干爹还有裕王爷都不笨,都跟主子贴心。还有好些忠臣,都不是笨人,未必不跟主子贴心呐。就说那个李时珍吧,当初他在太医院里当差,顶撞过主子,离了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主子,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来,就为了来给主子开药。他们要是跟不主子贴心,也做不到这些。”
有些事注定是白费功夫,但又不能不做,就好像打扫卫生似的,有些又黑又黄的东西,你就算是天天扫,怕也是扫不干净;可你要是不扫吧,这面子上又过不去,最后只能当成作秀一样地搞搞运动,定时定点地出来扫一扫,扫完之后没多久,肯定又是死灰复燃、芳草丛生。今年七月,就在司礼监值房,陈公公兴师动众地才除过一回芳草,这刚过去半年,黄锦这厮竟敢在道长面前,公然替裕王和清流们说话,可见这芳草确实是白除了。吕芳自然是跟道长贴心,可这裕王是不是也跟道长贴心,这事儿还真不一定,西方有个名词叫俄狄浦斯情节,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百度下,总之哪怕就是对亲儿子,当爹的也该防一手,何况现在,还有好多儿子,都未必是亲生的呢,只能感叹一句,当爹不易、细思极恐啊。所谓孤家寡人就是道长这般,孝子不贴心、忠臣信不过,忠臣孝子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那些奸臣和小人了,十步之内,不光是必有芳草,还可能是人尽敌国,道长其实跟严嵩一样,恨不得睡觉都要睁着眼睛,这皇帝当的,是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阿。
黄锦的话无异于老生常谈,道长也懒得同一个笨人多费口舌,直接阖上双眼打起了瞌睡,直到黄锦哔哔完,这才打了个哈切,睁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黄锦,幽幽地说道,“你说的这些话,朕赞同,说到底呢,这个世上,真能靠得住的就两种人: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有心眼儿,直人不会使心眼儿。对这两种人啊,朕就不计较,也不跟这两种人使心眼儿。比方你吧,又直又笨,朕就放心,还有些人呢,有时候朕是真烦他们,可也不会跟他们过不去,知道朕说的这种人是谁吗?”这世上除了没心眼的笨人,不会使心眼的直人也勉强靠得住,比如眼前这黄锦吧,又直又笨,说话还不中听,道长也懒得同他计较,更不会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谜语给他猜。黄锦是又直又笨,朱七是只笨不直,因为这哥们可能本来就是弯的,至于说谁是那只直不笨,又特别招道长恨的货,李时珍最多只能算半个,剩下的那个,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黄锦抬起头,目光闪烁地看着道长,心虚地说,“李时珍算不算一个”,道长心想,刚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瞧这心眼让你给用的,跟钢铁直男之间,也就差一只鸟了,随即饶有兴致地看向黄锦,笑眯眯地说,“算一个,还有...”。黄锦被道长盯地背脊发凉,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说了声,“户部那个海瑞”,道长咧嘴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地调侃道,“我看你也不像个笨人呐”。黄锦厚着脸皮,憨憨地陪着笑说,“奴婢再笨也笨不到那个份上,他顶撞了主子,主子也不跟他计较,奴婢所能想到的,也就这两个人”。道长微笑着念叨了一句,“李时珍这药好”,其实顺便也是夸了那海瑞,毕竟道长下午便收到了消息,说是有不少清流在暗地里串联闹事,约好了晚上一起来堵自己家的大门,名义上是弹劾内阁,实际上就是上门讨薪。清流闹事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海瑞这次竟然缺席了,道长还以为海主事是在自己的感召下,终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心情也顿时灿烂了起来。
直人确实比清流靠谱的多,比如李时珍开的药能帮道长延年益寿;比如海老爷今晚异常识趣地,没有跳出来去堵道长家的大门,道长加了衣、喝了药,只感觉一身轻松,兀自站起身,甩开黄锦,款款地朝着殿外走去。“主子,您干吗去啊”,黄锦急忙追了过去,拦在道长身前,道长笑着回了句,“你可不许拦着朕啊”,“主子,您要去哪啊”,“两座宫和两道观后天就要竣工了,不许惊动别人,你陪着朕去看看”,道长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明显正在兴头上,黄锦弱弱地劝道,“外面好大的风雪,要是冒了风寒,可了不得”。“穿厚点啊,去,从箱底里,把朕当年用过的那皮袍大氅找出来”,道长的四季常服只有八套,压箱底的皮袍大氅自然不算在内,此时正是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之时,道长就像个任性的孩子,非要做那傲立雪中的一剪寒梅,即将竣工的宫观自然值得看,陈洪派人举着火炬拿皮鞭抽打百官,更值得看,想想都觉得刺激。
黄锦打着个灯笼在旁边引路,道长披着一件玄色的皮袍大氅,每一步都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咔哧咔哧地响个不停,一盏孤灯、主仆二人、夜半三更、四处乱转,远远看去还颇有几分踏雪寻欢的情趣。黄锦皱眉盯着路上的积雪,责怪了一句,“这些个奴婢越来越懒了,路上的雪也不扫扫”,底下人干工作偷奸耍滑,归根结底,全是因为陈洪那厮管理不善,这就是黄锦这个笨人使的心眼。道长则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云淡风气地说道,“得亏他们没扫啊,踏着雪可以去心火,你不懂的,走你的就是”,有一说一,偏方确实可以治大病,踏白雪可以去心火,骑瘦马可以去肾火,万物负阴而抱阳,充气以为娃娃,这些都是养生保健的至理名言。道长为什么要去心火,因为有一群不长眼的清流,大半夜地堵在自己家门口,号丧似地鬼叫个不停,比起派人在路上扫雪,道长此刻更希望陈洪赶紧出手,把宫门口那些大件垃圾,好好地扫一扫,可惜黄锦是悟不到这一层了。
隔着太液池冰面的另一边,东面一片灯火,是万寿宫、永寿宫的工地;相距约有一里,北边还有另一片灯火,那是朝天观、玄都观的工地,两处工地均是人声嘈杂,大半夜依旧干地是热火朝天。黄锦陪着道长边走边聊,绕过一道宫墙,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阑珊处已是依稀可见,于是轻声提醒道,“主子,再往前走就要经过禁门了,就在这里看看吧”。道长停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黄锦,“朕给你念首唐诗,你猜猜,朕说的是谁”,黄锦有些心虚地看着道长,摇了摇头,憨憨地笑着说,“奴婢不一定能猜得着,奴婢要是猜不着,主子可一定要告诉奴婢”。道长一脸正色,目视前方,缓缓地淫起湿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道长说的这个人吧,说好猜也好猜,说难猜也难猜,黄锦心中大概有了眉目,但自己身上贴着又笨又直的标签,只能嘿嘿一笑,想当然地信口胡诌道,“主子也太小看奴婢了,这个人说的是李广”。道长立刻看破了黄锦那点儿小心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骂了句,“笨奴婢,李广还用你猜嘛”,说罢怅然若失地望向夜空,脸色阴沉了几分,黄锦躬着腰,试探着问道,“主子,您是不是想起胡宗宪了”。在抄罗龙文家时,有御史发现了一封胡宗宪任浙直总督时,写给罗龙文的书信,内容大概是想要与严世蕃内外联手,共同掌控朝局,不仅如此信里还附带了一道,胡部堂自拟的圣旨。边将结交近臣本就是死罪,再加上矫诏,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清流们对胡宗宪这回,可谓是杀招尽出、势在必得,只怕是耶稣来了,也救不了胡部堂了。
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胡宗宪十月进的昭狱,连司法程序都来不及走完,十一月便死在了狱中,谁都知道胡部堂死的蹊跷,可昭狱归镇抚司管,镇抚司又归陈洪管,道长眼下又离不开陈公公,此事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人死如灯灭,哪怕明知是清流在幕后指使,陈洪也必然参与其中,可道长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再去得罪一大群活人吧,毁堤淹田可以是河工失修,冤死狱中也可以是畏罪自杀,只要不上秤,最多只有四两重,除了海老爷这种杠精,根本不会有人在乎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