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早朝前，姬焱特意回了趟院子。
果然，那人已经走了。
桌子上留了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八个大字——昨晚叨扰，万望忘却。落脚还特意用朱砂画了一朵简易的芙蓉花。
姬焱嘴角忍不住轻笑出声。行！至少这次没断片。
这边寤歌回院子之前特意去了趟曾府，见那小子正安然无恙地睡在他的大床上，才长舒了口气。
看来以后这酒，还真不能多喝了！
曾无穷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紧接着，他身子左右翻转，再然后一不小心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寤歌姐姐？”他懵怔地睁开眼，下一秒见到来人却是吓得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寤歌目光有意无意地朝他下身看了一眼，曾无穷胖脸一红，连忙用被子挡了住。
“寤歌姐姐，我……我……”
难得的，能看到这小子这么一番局促的模样。
寤歌也没戳穿他，她朝自己身上指了指，对其说道：“身上酒味太重，在你这洗个澡再回去！”
“行行行，我这就吩咐丫鬟去！”曾无穷裹着床被子就往外面跑，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他似的。
这小胖子！寤歌无奈地摇了摇头。
寤歌也没在曾府多待，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就赶回了家。
她怕她再不回去，那钱姨就要到街上来捉人了。
果然，她刚将步子迈进大门，六只眼睛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动作出乎意料的一致。
寤歌瞟了一眼，他们桌前摆了些包子馒头和一大盆白粥，显然在吃早点呢！
“过来！”钱大娘率先说话，语气很是平静，只是在给她盛粥时那动静是稍微大了点。
只见她猛地将碗筷朝桌子上一放，吓得周边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快过来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钱大娘见寤歌没动静，又重复喝道，这次声音明显大了些。
封青和怜儿抬头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将脑袋低下。皆恨不得隐了身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连累了。
另一边，葛天雄见到寤歌立马咧嘴大笑起来，封青吓了个激灵，连忙用一个馒头堵住了他的嘴。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寤歌闭了闭眼，硬着头皮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这熟悉的感觉，简直又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她被母亲责罚的时候。
“我……”钱大娘提起手掌就朝寤歌招呼了过来，那气势吓得寤歌连忙将眼睛闭上，她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但那巴掌到底是没有落在她身上，钱大娘长声哀叹，并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你先吃着，我去给你熬醒酒汤！”
原来她生气的，是寤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我身上酒气真这么浓？我还特意洗了澡才回来的呢？”寤歌看着钱大娘那远去的背影，连忙在身上闻了闻。
“你不知道钱姨的鼻子比狗还灵吗？那些草药她一闻就知道是何品种，更何况你这一点酒味呢？”封青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靠，失算了！
一旁的怜儿一直看着她，这会儿等没人再说话，她才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了寤歌。
“吃吗？”那语气小心翼翼的，明显带着讨好之色。
寤歌的气早就消了，这会儿一看到她脸上那淡淡的巴掌印，心中一下又愧疚起来。
“还疼吗？”
本就是一句平常话，哪想这怜儿眼眶却是突然一红，“疼，疼死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她一边哭还一边控诉，“寤歌姐姐，好疼的！”
语气中明显带着撒娇。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起来，咧着个大嘴，露出了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包子。
那模样，好不狼狈！
“行了行了，别哭了啊！都是寤歌姐姐不对，我不应该打你的。”寤歌边说着边连忙替她擦净泪水，心底一片柔软。
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娇呢？到叫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钱大娘一听到哭声连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把菜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找谁去拼命呢？
她见到外边的场景先是一愣，紧接着又默默回去了。
而那边葛天雄见怜儿大哭，他也见天疯地大嚎起来。封青太阳穴直跳，没办法只好连哄带骗地哄起人来。
怜儿一见葛天雄在旁边干嚎，那眼泪却是再也流不下来了。
所以最终，演变成了封青一个人的鸡飞狗跳。
“像带着个~孩子！”怜儿由衷评论，还一不小心打了个嗝。
“可怜！”寤歌连忙接话。
“闹腾！”钱大娘端着碗醒酒汤走了出来。
你说也奇了怪了，这葛天雄一见到她，还就立马安静了下来。
怜儿，寤歌，封青面面相觑。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傻子也会欺软怕硬！
“钱姨，雄哥这脑子还有救吗？”封青忍不住问道。
这一天天的，委实折磨人！
如果葛天雄这一辈子都这样了，他都不敢打包票会一如既往地这么有耐心！
“还过段日子吧，等他脑袋里的血块全部清散，到时才能有进一步的判断。”钱大娘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寤歌的，见她将醒酒汤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吃完饭陪我去趟回春堂。”钱大娘对寤歌说道。
“怎么？家里药材又用完了？”回春堂寤歌去过好几回了，每次去差不多都是取药的，所以她才有此问。
“不是，是掌柜的说，他店里的坐堂大夫家里有事告了几天假，要我去帮下忙。”
“那行啊！现在就去吧！”寤歌雷厉风行的，拿着个馒头就准备出发。
那回春堂的掌柜平日里挺照顾她们的，现在有事自然得帮忙。
“那行，封青啊！今儿我们应该会回来得比较晚，就不用给我们留晚饭了！”钱大娘显然也是个急性子，听寤歌这么说，也赶紧进屋拿了自己的药箱就准备出发。
她临出院子前还多吩咐了封青一句。
“对了，银子被我放在了药柜最上边的格子里。这是钥匙，你保管好了！”钱大娘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放在了桌上。
“行，我知道了！”封青正在给葛天雄擦嘴角的饭粒了，这会儿听到钱姨喊他，连忙抬头回话。
“别说，这封青还挺有贤夫良父的潜质啊！”寤歌出了门，对封青悄声打趣。
钱大娘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连忙敲打她，“瞎说什么呢？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让封青听到了。不然，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果然，钱大娘对自己这个侄子的性情，还是非常了解的！
*
她们赶到回春堂的时候，那掌柜激动得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寤歌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寒暄，并没有上前搭话。
她每次来时都是这么个模样，面上戴纱，不爱说话。
这时日久了，那掌柜的还真以为她是因为脸上有疾，所以才有些自闭。以至于每次看她时，他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怜爱的表情。
寤歌觉得有趣，到是很受用。
上午病人比较多，连带着掌柜都忙得有些脚不沾地的，连午饭都没时间吃。
这好不容易熬到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他们到后房刚扒上一口饭，前厅却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起先寤歌也没在意，到了后面，那位来客却是和医官里那抓药的小伙子吵了起来。
“……不是，今儿个明明是朱大夫答应去我家给我儿子看病的日子，你们怎么能食言呢？”
“不是大婶，真是朱大夫家里出了事。这几日他都告了假，这我们也没办法啊！”这显然是那小伙子的声音。
“你欺我家里没人是不是？我可告诉你，我儿媳妇可在石府当差，那可是颇得君上宠爱的柳妃娘娘的娘家……”
听到这寤歌心中一个咯噔，手中的碗筷直接掉在了地上，后面的话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她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个小女孩娇俏的身影，一个她许久未见的故人。
寤歌猛地起身，吓得钱大娘连忙望了过来。
“你怎么呢？”
“我外祖家就姓石。”寤歌说着，掀开布帘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紧接着，又眼见着她一把将那大婶的肩膀牢牢抓住。
她手上力度颇大，对面那人立马哀嚎起来。
“柳妃娘娘是谁？她是不是叫……石柳儿！”舌头几经打颤，终于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那大婶显然被她这一突然举动吓到了，只顾着哀嚎求饶，哪有心思答话。
“你说啊！她到底是不是叫石柳儿？”寤歌无助地大吼，整个人像癫狂了一样。
“是！~是！她是叫石柳儿！”那大婶吓得嗷嗷叫，她趁对方失神的功夫连忙挣脱了出来。
一得自由，她连忙逃一样地离开了此处。出了药房数丈之远，她才敢咒骂出声。
“疯子！！”
而这边，寤歌却是在听到那道肯定的回答后，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小柳儿进宫了？
那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进宫了？
那个从六岁开始，就立志要当江家主母的小恶魔进宫了？
那个等了哥哥一辈子的小柳儿进宫了？
心脏突然好难受，难受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身旁有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叫唤她，寤歌愣愣地转过了头，眼泪成串地掉了下来。
“钱姨，小柳儿进宫了！我害的！是我害的！”寤歌喃喃开口，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