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轮回的讨论声铺满了整个天府宫主殿。我环抱着手臂舒服地倚在靠背上，耐心等待着战场亡魂做出最后的决定。
热烈的讨论声正在渐渐平息。我瞅准时机朗声道，“决定入轮回的站在我的左手边，无意入轮回者站在我的右手边。不论如何抉择，天府宫都会赠送一个不违天道的心愿。轮回无法选择性别和家庭，来世幸福与否无法保证。无欲无求的可以自行离开啦。”
不愧是战死沙场的亡魂，列队速度之快让我大为震撼。
“不入轮回的灵魂形态只能维持三天，想要修炼为鬼的必需在这段时间里通过幽冥鼎的试炼。根据紧急优先原则，站在我右手边的灵魂可以先实现心愿。”
空白卷轴在法力的催动下升腾至半人高的位置。“大家按照顺序站在卷轴前默念想要实现的心愿，卷轴会自动接收。我们尽量把时间控制在一刻钟之内。”
亡魂心愿的采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意愿入轮回的灵魂还有一百五十位。我把十人列为一组并编号，嘱咐他们按照号码顺序进入偏殿。我领着第一组进入偏殿，让他们一字排开。水晶球准备就绪，等待着迎接灵魂的到来。
我手持斩魂剑一跃而起，剑锋划过每一个灵魂。这些战场亡魂就像是传送带上的零件，经过打磨组装之后再次踏上或短暂或漫长的旅途。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容纳战场亡魂的水晶球走回主殿。也许是白榆的缘故，让我对这些战场亡魂保持着七分敬畏之心。不论在战场厮杀是为了换取功名利禄还是想护卫一方百姓平安，献出自己的生命总是可歌可泣的。
刘蒙正在忙着新书上架，暗夜悄悄溜进来卷了人丢进天府宫。
“头儿，找我什么事？”
“昨日出任务遇到些战场亡魂，这些是不愿入轮回的。想请你把他们带到鬼域，帮助他们通过幽冥鼎的历练。”
“这个不难，放心交给我就是。我把传音口令给你，这样下次找我方便些。”
“这些是他们的心愿。一块儿解决了吧。”我把卷轴递过去道。
“没问题。花费记得给我报销。”
“好。韩西和贺生今晚有时间吗？”
“昨日我帮着收敛了半数尸体。剩下的也够他们俩忙到明日了。”
“好吧。那就明日晚上八点去我家开个碰头会，商讨一下创建新世界的事情。”
“好嘞。等我忙完这单任务，就去把他俩接回来。”
我让暗夜把刘蒙和战场亡魂送去鬼域。喧闹过后，剩我一人接着完善生死档案。
这些兵士死于同一场战役，我只需弄清楚他们的死因即可。面对一百五十个灵魂，一对一问询的方法显然不可行。为了节约时间，只得全部召唤出来。
“各位好，又见面了。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死因来完善生死档案。我们还是按照顺序来，谁手腕上的数字闪动就可以开始讲述了。有不明白的或者没有准备好的都可以举手示意。”
我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数字做着准备。
“很好。现在开始吧。”
“我在攀爬城墙的时候被戎军守卫割掉了脑袋。”
“流箭射穿了我的眼睛。”
“溃散的军队踩着我的身体体奔逃。”
“敌军扯出我的肠子。”
“敌军在我体力快要耗尽的时候，砸碎了我的脑袋。”
生死档案在这些灵魂的自白中记录着他们做为人的最后时光。我随手翻看着他们的心愿清单，大多是些对亲人美好的祝福。
“下一位。陈廷。”
“毒箭射穿了我的喉咙。”
“谢谢你的配合。下一位。”说完习惯性的伸手在放置生死档案的位置摸索。
陈清提醒道，”没人了，大人。我是最后一个。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不知您是否愿意听我讲？“
“你说。不过要直接称呼我为阿贤，不用这么客气。’
“戎国和方国的战争打了十年之久，我父亲和三个兄弟全部死在了战场。我阿娘上了年纪，接连收到丈夫和儿子阵亡的消息，遭不住打击吊死在自家院子里的老树上。在我们戎国，朝为田舍郎，幕登天子堂的观念流传甚广。少年人都想着苦读数年之后卖与帝王家，我阿爷向来识人很准，说我能走科考这条路，要我安心读书。戎王下令每户都要出一个人上战场，十年来我父兄都被征调上了战场，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即使我的父兄全都战死疆场，我也没能逃脱兵役。我出征那天，我的妻子连夜赶制冬衣要我带着，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备着这些总是好的。她红肿着眼睛要我一定活着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可是我食言了，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冬衣，也看不到我的孩子了。既然最后的归途都是死亡，为什么还要活着？“
“也许是希望吧。生命的魅力不正是不可预知么？”
“不，不对。我们不同，妇人不过是会动的容器，负责接受主人的喜怒哀乐罢了。没有人在乎器物的感受，她只会被家庭禁锢，颠扑不灭。让她死掉，这样我们都可以解脱。”
“抱歉。你不能代替她做出决定。”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我要尊重她的意愿，就像我尊重你的意愿一样。”
“我们彼此相爱。在她听到我的死讯时，绝不会独活。”
“既然你如此自信。我且放你去试。如果她愿意为你殉葬，那么我绝不阻拦。”
那轮浸润在鲜血中的落日偷偷藏起炽热，透过木窗抛洒出一些柔情映在妇人的脸上。手持纺锤的纤细手指行云流水般在丝线中穿梭，这种纤细是在常年劳作和食物匮乏中得来的。
她要赶在日落前织出足数的锦帛好去缴纳赋税。这位在织机前忙碌的年轻妇人正是要战场亡魂陈清的妻子黎瑶。
“瑶娘，我回来了。”
黎瑶听见这声熟悉的呼唤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这已经是她第十五次听到清郎的声音了，还以为又是思虑过甚导致的假象。
陈廷无奈，只好停留在织机面前再次轻声唤道，”瑶娘，是我。你的廷郎。
常年在织机前劳作落下的病根使她只能缓慢抬头。几乎是看到陈廷的瞬间，她伸出双臂想要扑在陈廷的怀里。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触碰，着急的泪眼婆娑。
“瑶娘，我昨日已经死在了战场。你看到的只是我的魂魄。”
瑶娘抹去泪水，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她的廷郎是悬在织机上方的。瑶娘站起身来，把手搭在肚子上，眼角眉梢流露出母亲独有的爱意。
“你看，我们的孩子再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留下来陪在我和孩子身边吧。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鬼，让我日日看着你也是好的。”
“抱歉，瑶娘。我做不到。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也够了。我自己也是可以把孩子抚养长大的，如果是男孩就让他读书科考。留下来，好不好？”
“不，瑶娘。你听我说，你阿爷要是知道我死在了沙场，定会把你和孩子一同卖给人牙子。即便你阿爷没有寻过来，你一个女人要怎么带着孩子活下去。村里游手好闲之辈知你是寡妇，欺负到你头上又该如何？好瑶娘，你也是思念我的对不对？你来殉我，同入轮回，好不好？”
“我是不会当应你的。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廷郎，我陪着你走完这一个月。等我们的孩子有了安身立命之本，我再随你去好吗？”
“愚妇。你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独自生存的。我都是为你好，我都是为你好啊。”
陈廷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朝着黎瑶猛冲过去。他想要抢走她身体的控制权，从而杀死她。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沾染斩魂剑气息的灵魂是无法钻进活人身体的。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更坚定了我创建理想国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