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子玉给父母请安,小心翼翼头也不敢抬:“昨儿让娘担心了,是子玉的错,孩儿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这都说绝了,哪还有下次,赫连夫人本欲脱口而出,看看儿子,又忍住了:“你没事了?”
“孩儿没事。”子玉内疚道。
“没事就好,娘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后不许动不动就拿刀动剑的,这事娘以后也不说了,你心里有点数,爹娘老了,家里还指望你呢。”
“娘教训的是,孩儿以后会记着,您别生我气了。”
“娘倒没啥,可红鸾那儿怎么办?我看她一直没理过你,怕是还没撂下这事。也难怪她,我早就看出她是真喜欢你,可你倔头倔脑的让她人丢大了,她是没结婚的大闺女,能不生气?这事你得了了,娘没了儿媳,不能连闺女也丢了。”
“行行,这事包在儿子身上。”子玉说完就要走。
赫连夫人叫住他:“你忙什么,那脸上擦没擦药,别顶着这张脸出去,知道的是你自个弄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多凶呢。”
门口,子媗噗嗤笑出声来:“原来娘也怕人说自己凶啊。”
子玉从赫连家住的西院出来,往左拐四五十步,就是魏东亭住的那座小别院。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不大,却是精致小巧。宗霖和青阳平时在军营,如今只有父女两个住着。
魏东亭奏明皇上又把青阳过继在自己名下,皇上因青阳的父母在冤案逃亡中病逝,为了安抚,又赐两千两银子用于安置。
宗霖这两天派张猛和李易回廣德张罗聘礼,而赫连一家又忙着操办红鸾和宗霖的订婚礼。弄得红鸾也不好意思去见干爹干娘,倒是子玉有事没事的紧着往这跑,还搭讪着找自己说话。
红鸾心里明白,子玉对她就像朋友、姐弟、兄弟,唯独没有一丝男女之情。辞婚也不是子玉的错,只是面子下不来,他若没有道歉的诚意,这台阶她是不会下的。
远远见子玉又来了,她索性把房门一关,任谁也不开。
子玉又吃了闭门羹,垂头丧气出来,迎面碰上兰生,这孩子早看出端倪,小眼睛眨眨的,招手让子玉过来,问道:“表哥,你是不是得罪了魏姐姐?”子玉点头。
“那,想不想道歉和好?”
子玉道:“当然想了。”
兰生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子玉拍他头一下:“你这馊主意,我不干。”
兰生小脸一板:“表哥还要面子?当初干嘛要魏姐姐丢面子,还守着那么多人,你要面子,就算我没说。”
子玉嫌他声音大,一把将他拉到山石后面问道:“这是谁说的?”
“是我姐说的。”
子玉知是兰亭表妹为自己支招,想想也是,一个未婚女子被自己弄得颜面尽失,那可都是朝堂大臣,自己还要什么面子。红鸾姐又是母亲姐姐的救命恩人,还未报恩,请罪算什么,脑袋给她都行。
他拉过兰生:“表哥听你的,帮我准备去。”
红鸾拒了子玉几次,倒是更下不来台了,此刻闷在屋里越想越乱。
实际上子玉人品挺好,若不是情急,他也不会得罪自己。况且自己若不是对他有情,也不会因此恼怒,倒是自己放不下了。
订婚在即,觉得有些对不起宗霖,这样想着,门一响,自己倒慌乱起来。
门外子媗道:“是我,红鸾姐,你不开门么。” 红鸾这才松口气,把门打开。
子媗笑道:“子玉来了几次,都被你挡在门外,你这哪是生他的气,分明是躲他,真生气你就拿他出出气得了,干嘛躲来躲去,莫不是你心里还有他?”
红鸾一挫牙道:“谁要有他,我男人堆里呆了几年,还不至于这样短见。”
子媗认真道:“就是,我这弟弟论气度比不过元甫,论心胸比不过姐姐,心眼又小,脾气像头犟牛。还没心没肺,净惹人生气,有什么好的。妹妹见他辞婚,高兴才是,谁嫁了他都后悔一辈子。”
这一会儿,她把那不好,有的没的都给弟弟安上了。
红鸾一撇嘴:“你甭拿话哄我,平时谁说他一句不是你都护着,这一会儿,倒都是不好了?”
子媗笑道:“说实话,我这弟弟就是太痴,痴的太傻,他这辈子就栽在这个情字上了,真没有元甫兄的豁达气度,还是姐姐有福。”
红鸾听了这话,倒是可信,她喜欢子玉的重情重义,可很多优秀男人都是败在一个情字上,情深不能自拔就是一害了。
子媗轻轻走动着,看着红鸾试探着说道:“姐姐真是不能原谅他了,皇上可是下了旨的,姐姐不允,他这媒人怎么做呀?”
透过窗棂,她惊讶道:“哎吆,我这傻弟弟真要负荆请罪呢。”
红鸾靠近窗前撕开一点窗纸,看的更清楚了,院中的椿树下子玉没穿外罩,身后真的背了一捆树枝,冲着屋门喊:“子玉有负姐姐的恩情,深感抱歉,诚心来请罪。我知道姐姐你在屋里,子玉就一直等到你消气为止。”
她有些感动了,可不知说啥好。
身后的子媗却道:“这人忒实在,一根足矣,还要一捆,可见诚意了。” 红鸾听的忍俊不禁,碍着子媗也不敢笑。
子媗又道:“姐姐若还生气,先不理他,趁着魏叔父不在憋他一会儿出出气,好不好?”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想,这丫头也够倔的,真想拿捏我这兄弟,幸亏没做我的弟妇。
子玉今日是铁了心的要红鸾原谅,当兰生叫仆人砍了这些树枝时,他掰去乱枝拿绳子一捆系到背上,逗得兰生在月洞门里偷着向他做鬼脸。
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一会儿竟开始飘雪花了。
闷了一冬,若平日子玉肯定觉得很美,可今日,哎!
他迎着溜溜的小北风儿搓着手,跺着脚,见兰生在那儿探头探脑的,便挥手赶他。
兰生回身跑了几步撞到俩人身上,是宗霖和萧小。
萧小这几天闲着,帮宗霖和魏东亭找地看房呢,见是兰生,问道:“你干嘛慌慌张张的?”
兰生回手一指院里笑道:“表,表哥学廉颇请罪呢,我找我姐去。”
宗霖、萧小紧走几步进了院子。
萧小不禁一乐:“师父,你请罪咋像是卖柴火哪。”
子玉脸腾地红了,抬脚踢了他屁股一下:“你再胡说,我把你逐出师门。”
宗霖说道:“她还没原谅你?”
子玉道:“没呢,这次我真惹恼她了,她生气是应该的,不求得她原谅,我一辈子不安。”
又问道:“军营里现在怎样?”
“还好,皇上下了几道圣旨,金彪、明都等六人封了上骑都尉和骑都尉,战连海、卢义生、郝连涵等十八人封了飞骑尉,其它人也都封的校尉、副将等军中职务。范刚,苗天贵这些阵亡的将士也追封了大将军、将军的职位。我们这些人都有了勋位还没实权,这皇上精明的很,恐怕年后紫云师就分开了,皇上不会白养着这些军队的。”
“花无百日红,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是军队,但愿不再有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种功名不要也罢。”
子玉像是想起来什么陷入沉思,一时竟忘了身后的树枝、和天上越来越大的雪花。
宗霖解下身上的披风,要给子玉披上。子玉一推道:“不了,我今日就是要求得红鸾姐的谅解,这是诚意。”
宗霖叹了口气,一把拉住子玉:“你俩都够犟的,跟我来。”说完拽着他就走。
这时屋门打开,红鸾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子媗。子玉没想到姐姐会在这里,不由的红了脸。
红鸾生涩的说道:“我可没叫你这样,雪下大了,还不快进来。”
子玉忙不迭的往屋里去,边陪笑道:“是,是,我是自愿的,只要红鸾姐不生气就行。”
他把手伸到火盆上面烤着。萧小找到桌上的茶壶,倒了碗热茶递给师父,又帮他把树枝解下,扔到屋外。
红鸾一拉宗霖进到里屋,悄悄道:“我是让他给我回个面子,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我这人做男子久了,对谁都像兄弟似的,没个遮拦。”
宗霖没容她再说,双臂一揽把她搂住,凑近她耳边:“在下明白,其实我知道少瑾兄弟是至情至性的人,很讨女子喜欢。但他笃信礼义,小姐也豁达爽直,我深信不疑。与你为兄弟时我就佩服,做回女子我更喜欢,是喜欢女人的那种。”
说完轻轻嗅着她的一头乌发。
红鸾感动了,这是她最想要的,这一刻宗霖占据了她心中全部的位置。她用力回抱了他一下,走了出去。
子玉小心翼翼道:“姐姐若不生气了,那我们就商量一下玉凤义军的事,不是许多弟兄不愿出仕吗,是否列个名单。还有军中的女兵们,两位姐姐商讨个出路办法,也好早日请示皇上达成所愿。”
红鸾道:“敢情是为这个,我说今个王爷怎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原来是有事啊。”
子玉抢着解释:“不是这样,我是真心的,元甫兄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宗霖也道:“对对,少瑾弟弟胸无丘壑,至纯至真,心直无脑,没心没肺,怎会工于设计。”
子玉听他说的过份,气的转身拿手去捂他的嘴。
红鸾、萧小笑喷了,子媗笑的岔了气,把一碗水全撒到地上了。
她手一合,说道:“阿弥陀佛,总算是将相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