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我瘫坐在地上,真想就此死去。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满地狼籍,忽然意识到儿子快放学了。怕他回来看到害怕,就挣扎着起来,给井蛙发了一条短信:“中午你接儿子!”便出去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金融危机后的大街,和我的心情一样萧瑟。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左右,直奔前方,不做停留。他们都有明确的目标。只有我,对未来已心死。偌大的城市,无处是我的归宿。那个家,还是家吗?
那天的风很大,卷袭着尘沙打在我的脸上,很疼,却很舒服。麻木得久了,受到一点刺激,反而有种久违了的快意。我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又转了回来。黄沙漫漫,天空雾蒙蒙的。我望见那些高耸入云的楼房在风中摇摆着,摇得我晕眩。不知为什么,我真希望有幢楼房能被狂风刮倒,轰隆隆压垮附近的房子,埋葬那些还来不及逃避的人。
他们太幸福了,都在耻笑我。
失魂落魄地,我走向我家对面的一幢最高的大房。那是一栋烂尾楼,主体刚完工,像是用积木堆积起来的一个巨大的框架。它很高,至少二十层,或者更高。我从一个门里进去,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我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希望楼梯永远没有尽头,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不用回头,也不用思想。
也许,它通往天堂。
我上了楼顶,四处望望,城市的楼群在黄沙中若隐若现。我像是站在了另一个至高的世界,俯瞰着这个世俗的人间,心里竟有些飘然的感觉。我爬上了楼顶边缘的矮墙,站在上面,甚至感到身体随着楼房在微微地摆动。我的眼里,整个世界在摆动着。忽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科学的命题,不是说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吗?那么人呢?
我期待着一种自然的跌落,像失足的那种。当意识到死亡的时候,死亡已经来了。
说实话,我有恐高症,以前站在平房顶上就会腿脚发软。但此时,却站得异常地稳,脚底像是和大楼吸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拿出了手机,编发了一条短信:“偌大的城市,竟无我的容身之地!只可怜我的儿子,小小的就面临骨肉分离!万恶的世界,永别了!大家,请帮忙照顾好我的儿子!拜谢!”
犹豫了一下,我便群发了这条信息。包括井蛙的家人,朋友,同事,以及他所有认识的人。只要我手机通讯录里有的联系人,都发了,除了我的家人。我不想惊动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承担这些罪过。
然后,我拨通了井蛙的电话。
半天,他才接起。
我冲着家的方向摆摆手,笑着说:“你能看到我吗?往前看,我正在向你挥手呢!”
我的视力极好,隐约看到他正在厨房里忙乱。
他停顿了一下,无情地说:“你究竟要耍出多少花样?我不看你,看得够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想做什么你就做吧,我不拉你!”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此刻,没有悲伤,一切的结果,都是我所能预料到的。我只在脑子里思考着一个哲学的命题,有一种死亡叫做永垂不朽,有一种活着叫做死无对证。我是该轰轰烈烈地消失,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还是该悄无声息地活着,以证明自己已经消失了?
短信来了,井蛙发来的:“回来吧!”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家。
井蛙和儿子正在吃饭。看到我进来,他站起来盛了一碗饭放在餐桌上,便又坐下来接着吃,再不多看我一眼。我一天没吃饭,腹内空空。此时饭菜的香味取代了我内心的伤痛,我便坐了下来。饭是汤汆饺子,饺子是肉和玉米粒馅儿的。任何时候,都干扰不了他认真生活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存在不存在,对他来说无所谓。甚至,我不存在,他可能会活得更开心。
我暂时冷静了,想和他好好地谈谈。
我边吃边说:“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了行吗?”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不行!”
我又说:“我们以后好好地过行吗?”
他仍是简单的两个字:“不行!”
他不动声色地吃着饭,似乎很香的样子。几口把汤里的饺子吃了,又端起碗把汤喝干,放下碗,抽了一张纸巾边擦嘴边去看电视了。
我瞟了一眼,绿公主不在了。不知道被他搬到了哪里。
那段时间,儿子每晚和他睡。我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很多细节,现在都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几乎每天吵架,开始的时候还避着儿子,后来就连儿子都不避了。每当吵架的时候,他就开始喝酒。他喝完酒后的战斗力超强,我不是对手。甚至到了后来,他一早起来就开始喝酒,以为吵架做着准备。
那段时间,他给单位编写着什么教材。大概是为了吵架方便,他特意和领导请示,在家里编写。所以每天不上班,早晨四点就起来工作了。电脑桌上放着一瓶酒,边工作边喝酒。等儿子上学走后,我们便进入了吵架的状态。
当然不止是吵,还有暴力。他用拳脚,我用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