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术可正想着如何处置郑嘉元,要将她杀了,还是就此囚禁起来,等他凯旋以后再说。
她却昏了过去。
李昌平挣扎着爬起来,替她把脉,忽然就弹射着,退了出去。
元术可揪着他的衣领,他便好像霜打的茄子,如何也不吭声。
等他抱着郑嘉元起来,李昌平才告诉他,说郑嘉元有了身孕。
他抓着她的手一紧,当即将她抱回了她住的小院。
他小心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褥。
然后嘱咐茉雅琦,将屋内所有利器、花瓶,和任何可能让她伤到自己的东西,统统挪了出去。
他坐在她的床边,忽然有些恐惧。
他看得出,她不喜欢自己。
甚至就在方才,她的眼底,全部都是恨意。
他不怕她与自己闹,但他怕她伤害她自己,伤害他的儿子。
他将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忽然意识到,他这个还未出生的儿子,或许是他与郑嘉元之间,仅存的希望。
这个小生命会带来改变,让她喜爱上这里,愿意留下。
而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住。
郑嘉元醒后,他给了她两个选择。
她杀了自己和他们的儿子,他也会杀了李昌平和她的家人,替她陪葬。
或者,她也可以选择好好生下孩子,他便替她们遮掩过这次,出逃的罪责。
他知道如此要挟她,有些卑劣,也不是自己的初衷。
但他没有时间了。
今夜,他必须南下。
等他回来,她如何闹,如何怪他,他都愿意受着。
但眼下,他必须确保,自己的儿子能平安降生。
如预料的一般,她答应了。
答应得极不情愿,眼底全是恨意和杀意。
他的怒意,早已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去。
唯一所感,只有担忧与心疼。
但他知道,他不能露怯,还不到示软的时候。
她太聪明了,又在气头上,等她回过神来,就能抓住他的软肋,与他对抗。
他只能故作冰冷,像块没有心的黑铁,走进了夜色。
临行前,他狠狠地警告了一番,她的那个正妻。
若是她还要那个空位,便离郑嘉元远些,否则,即便他的父亲再有声望,他照样会将她撵走。
警告了她,处置了那几个恶奴,又调了数十个私兵将郑嘉元护着。
本意是将她囚一段时日,等她生下孩子,安了心再放出来,到那时,他也该打完仗。
没想到,这一耗,就是五年。
凭着茉雅琦与蒲里的家书,他总算能得知一些家中的消息。
不出所料,郑嘉元真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还取了个郑名,叫安儿。
茉雅琦说,安儿长得与他很像,几乎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一遍又一遍翻看这些家书,信纸都快磨穿了,而思念,却日复一日,更加强烈。
到了后期,唯一所想,便是尽快结束前线的战事,回到家中看上一看。
这些年打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长江以北,已基本归属于渤海。
可郑磐小儿却躲入了更南面的郢城。
他们便只能转入川蜀,想顺着水路,突破郑人在北面设置的城防。
本与粘末罕约好,前后夹击郑军于和尚垣。
可没料想,却被粘末罕摆了一道。
他久攻不下,粘末罕的援兵又不见踪影,他一支精锐先锋,几乎被郑人斩尽。
而他也受了重伤,被阿替纪冒死救回,才勉强捡了一条命。
治了一个月,又听说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
他与粘末罕便暂时歇停了战事,争相往京城赶。
回到京城的一路,他基本是被抬着的。
一则的确还未康复,二则也是做给他的叔父看,在他面前,狠狠参粘末罕一状。
只是回了主院,朝中的事都一股脑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着见见郑嘉元母子。
他说不了话,他那个正妻总算是机灵了一回,愣是将郑嘉元绑来照顾自己。
再见到她,她已没了当年的恨意和戾气。
许是当了母亲的原由,倔强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柔和。长了几岁,更添了几分妩媚。
他望着她,突然便惊觉,自己强压了五年的思念,正从一个破口,满溢上来。
只想狠狠地将她抱住,埋入她的脖颈。
可他还无法起身,甚至连说话也不能。
只能如一个登徒子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她的脸。
她没了恨,倒会使性子,随手用绷带一盖,便将他的眼也盖了去。
他便索性闭起眼睛,感受着她的气息。
在和尚垣中的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
倒地的那一刻,他想的不是如何脱身,如何报复。
满脑子想的,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还未见过面的儿子。
若长生天就这么将他带走了,他就是做鬼也不甘心。
好在,他捡了一条命回来,而她还在,还在自己的身边。
养伤的一月,是他将她领回来以后,最融洽的一月。
看着他替自己端药、伺候他洗脸、帮他换洗衣物,坐在他的床边,替他读书。
他仿佛明白了阿娘所说的幸福。
还第一次希望,自己的伤永远不要好,她能永远对自己如此温柔。
可是,有些沟壑并不会轻易被弥合。
他很快发现,有了安儿,郑嘉元仍未放下回郑国的念头。
他要灭郑,她却咒自己不会赢。
他与她大吵了一架,将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又败了个干净。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要践行他出征前,对自己的承诺。
他决定换个方式,好好弥补她,诱哄她留下。
在安儿的帮助下,他成功搬进了她的院门。安儿这个小机灵鬼,还会主动替他留门。
头两日,她总气得头疼,眼见拦不住安儿,便也逐步放弃挣扎。
他尤其喜欢自己这个儿子。
长得与自己如出一辙,机灵的模样,又像极了郑嘉元。
只是,他实在有些调皮,总是将郑嘉元这个阿娘气昏。
不过,母子俩你来他往,连吵嘴倒也有说不出的乐趣。
他本是想在京城,长待一段时间。没想到郑军突然在南境挑衅,仅仅呆了一年,他便又不得不南下。
只是这回,他倒是宽心很多。
知道她们不会再逃跑,自己也不打算在南线久战。
左右不过半年,也就回来了。
只是出征时,她的心中仍有介怀,不肯让安儿来送,他到底是有些遗憾。
他才到南境没多久,郑军便偃旗息鼓了起来,他索性一鼓作气,又夺下两个城池。
酣战正盛,京城却突然传来密报,皇上的病情急转直下。
他怕粘末罕夺权,便只能止了刀兵,连夜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