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孤爪研磨在门边定定瞧了她一会儿,目光像水,末了他叹气,抬步向里走,低声道:“你哪里好了。”
若林与一见状挑了挑眉毛,又笑。
他绕过钢琴,将包和刚买的水递给若林与一。喝了两口润润嗓子,与一捧着水叹道:“活过来了。”
她把目光转过来,看起来想再道一次谢,还没开口,就听到孤爪研磨的声音:“这次也是‘孤爪君’吗?”
难得的视线相接,向来不喜欢正面交锋的两人却没有谁想避开。
孤爪君的眼型很好看,若林与一最开始注意到他的时候,目光的落点就是他的眼睛。孤爪君金棕色的眼睛像猫,有时会稍显冷酷,总觉得无论何时,他投来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当然大多数时候也确实是这样。
因为他的心不乱,所以他的目光也不会乱,所以他的目光才足够专一,专一到能把人穿透。
此时此刻,有漆黑夜幕的加持,有细微月光的点缀,明暗流转间,他眼底一成不变的底色也开始流转。
就算现在有人在若林与一耳边打响指,她也不会把视线错开分毫。
因为是少见的盛景。
她又产生眼前的世界安静了的错觉,连自己也稍微沉淀了下来,感官被张到最大,无用的东西统统被扫到边角,比如身体处在可忽略范畴内的不适、现在的时间是不是太晚了、回去了再做饭会不会很麻烦……等等。然后,大脑就在这边边角角留了一线思考的余地——啊,他不高兴了。
“上来之前我就想问了,我到现在依旧是‘孤爪君’吗?”他脸上写着不高兴。
可能还有赌气的嫌疑,若林与一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称呼里可是半点生疏的意思都没有,明明是那么敏锐的观察者,明明一毫一厘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捕捉。
所以说,正因如此,正因如此他才问的,正因如此他才会行动。
不错过每一个机会,优秀的捕猎者。
孤爪研磨当然知道现在的若林与一是不一样的。从认识以来,这大概是她状态最松弛的一次,每一个反应都无比自然无比真实。
她唇角和眉梢都弯起好看的弧度,用气音笑了一声,好似认真,又好似漫不经心。
“我看到了,刚才我这么喊你的时候,你不自觉地开始皱眉。”向来清透的音色被沙哑中和,变得低且柔。
“这是我的一点小习惯,对不用接触都感觉很不错的人,我喜欢这么喊,不过会和一般同学的称呼混在一起,所以这点小区别也就只有我知道了。”
她歪头:“所以孤爪君的疑问得到解答了吗?”
……说实话信息量有点大,而且这一段话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又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新的疑问。
说一半留一半什么的,真的很能吊人胃口。
而且不管与一有意还是无意,来自她声色两方面的攻击,都无疑打出了暴击,可能还是真伤。
若林与一感觉自己被孤爪君用目光无声地谴责了。
嗯,连故意这样说的都看出来了,可是……
“这是实话哦,没骗你。”
一直以来,若林与一在孤爪研磨的印象里都是棱角分明的,像三棱镜,但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难得像雾一样柔和。
孤爪研磨:“我知道,若林你不说假话。”
与一捏着水瓶的手指微微一动,原地愣了一会儿,喉咙里干燥感又泛上来。
“嗯……”她低头拧开瓶盖,仰头慢慢喝了一口。
她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想:真狡猾。
音驹高中门口。
路灯下站着三个人,山本猛虎和夜久卫辅都没走,他们两个都非常好奇研磨的反常举动是因为什么,并试图从似乎知道点内情的黑尾嘴里挖出点情报。
情报还没撬出来,话题中心就回来了,三人往校园内的大道看去,有两个人。
黑尾在心里哇了一声,他不意外回来的是两个人,他意外的是研磨居然是拉着若林往这边走的。
不得了。
他能看到的山本和夜久自然也看得到,就算只看得到大概的轮廓,他们也看得出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前面那个是他们排球部的无气力二传。至于后面那个,光看头发长度就知道是个女生吧!
一时之间两人失语,投向黑尾铁朗的眼神里混杂了震惊、不可思议、真的假的等情绪。
山本猛虎指着那两个人:“他、他……女……”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黑尾没等他说完就把话截断了,他对山本和夜久解释道:“是家旁边的邻居。”
正说着,两人走近了。
“黑尾前辈,劝劝你幼驯染,我真的走得了路,不用人拉着,你让研磨松手。”有气无力的声音自研磨背后传来。黑尾闻声看去,若林与一看起来相当心累。
说完她又坚持不懈地向拉着自己手腕的研磨说:“呐呐研磨,松手好吗?刚刚那是意外。”
研磨不为所动:“小黑,她发烧了。”
“唉?”黑尾仔细看了看若林,“她这精神的样子完全不像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而且看看现在若林和研磨的相处模式,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一百集剧情没看。
*
“称呼问题?”
“嗯,第一次见面就喊‘与一’的人,绝对会被你讨厌。”
“……”
疑惑的目光投过来。
“……你好可怕,真的。”
“……?”
“你毫无自觉。”
“……因为很明显,而且在这方面若林和我彼此彼此。”
若林与一开始演了:“这样说我会伤心的。”
“嗯……抱歉?”
“哈,不用道歉,之前不是说了为什么我喊你孤爪君吗?现在我想换一个,而且你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的样子。”她像一尾灵巧的游鱼,尾巴一扬就有人被水波荡了个正着。
水波是她的眼睛。
“所以我能喊你研磨吗?”
“……”
“顺带一提,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晚上好研磨。”
“……与一。”
“嗯,怎么了?”
“……没什么。”
与一还想说什么,但脚下的路不太平整,一个没留意被拌了一下,亏得研磨拉住了她的胳膊,不然她绝对稳不住身体。
“小心!”
与一踉跄了一下,借着力站稳,低头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叹气,小声道:“这不怪我,这得赖被云遮得朦胧的月亮,光线好暗,不认真看着脚下的话,”
如果不把目光放在其他的什么东西上的话。
“就很容易摔跤。”
谢谢,已经摔了。
研磨没说话,手也没松,但眉毛又皱起来了。若林如有所感地抬头看他。
“与一,你发烧了,身上很烫。”
好像也不太使得上力,她自己没察觉到吗?
*
研磨和黑尾把与一送到家门口,叮嘱她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学校那边他们会帮忙请假,有事联系他们。
量了体温38.2,低烧,喝了退烧药给两人报了平安后,与一坐在床边盯着未子发的两句话,思考该怎么安慰一个失恋的人。
可惜实在是经验匮乏。
犹豫片刻,与一拨通了电话——先听听未子是怎么说的吧。
铃声响起,很久都没有人接通,与一忍不住开始猜未子的状态,很糟糕吗?
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嘟的一声,对面接电话了。
入耳的是有些重的呼吸声,然后是未子的声音:“抱歉与一,刚在做垫球练习,没听到电话。你练琴一直练到现在吗?”
除了因为运动造成的呼吸不稳,声调异常平和。
与一:“……我以为你在暗自伤心,纠结了半天要和你说什么,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未子笑了两声:“抱歉浪费你感情了。”
在与一印象里,未子从来没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我倒希望自己真的在白纠结。”
未子沉默了,与一也等着她:“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过了好久,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与一,BE了呢,太容易了。”
“……因为HE很难,不怪未子的。”
BE当然很容易,因为BE仅仅是个结果,而HE,是延长到很远很远地方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