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胜出的有几个？”陛下对这件事情很看重，表面上是亲事，实则事关国体。
“三个。”“哪三个？”
“太子，楚王，裴元嵩。”内卫统领禀报。
陛下正在沉吟不语的时候。内侍一脸冷汗，慌慌张张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出大事了。
内卫统领识趣离开。陛下淡淡说到：什么事？
内侍摸了一把冷汗，“陛下，梁婕妤跑了，宫里人全部被她毒晕，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哦，跑哪去了。”陛下仿佛漫不经心，只有捏紧的指尖泄露了些许心事。
“不知道，只知道人不见了。”内侍小心翼翼，生怕触霉头掉脑袋。
“传秦岭，带人挨家挨户给朕找，一个女人能跑多远？”陛下并不特别在意。
半盏茶后，陛下得知秦岭也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有人禀报玄武门守军死了几个。
也不怪大家反应慢，主要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都懈怠了，再加上夜里暴风骤雨，不冷不热的天睡眠质量好，还有就是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从深宫里逃跑。
太后的眼线到处都是，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
她没有太大表情，只是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苗疆女孩儿，本来就没有受过儒家传统教育，对于伦理道德并不看重。
过了好一阵子，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佛堂内，太后身穿浅色布衣，正在抄写经文，一缕阳光映射在她身上，静谧，从容，瞬间让陛下暴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了。
室内弥漫着一股子檀香味儿，很好闻。
“下朝了？”太后淡淡的看了长子一眼。
“阿娘，我很烦，我想杀人泄愤。”陛下又开始狂躁了。
“这是为何？”太后不动声色。
“梁婕妤跑了。”中年男人一脸愤恨。
“你的愤怒是因为爱，或者是因为面子问题？”
“此话怎讲？”陛下打破沙锅问到底。
“如果有爱，证明你是一个正常人，七情六欲。如果是因为虚无缥缈的面子问题，你想想楚庄王。”太后冷静分析。
“楚庄王？”看来陛下受打击不少，熟读经史子集的他居然迷糊了。
太后叹息一声，提点到，“傻孩子，许姬的事情。”
“楚庄王之所以能够问鼎中原，成为春秋五霸，在于他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当然更不会在乎于虚无缥缈的面子。”太后侃侃而谈。
一语惊醒梦中人，陛下猛地想到许姬摘缨的故事，又想到梁婕妤那晚被调戏，这样看来，调戏她的十有八九就是秦岭。
“这对狗男女，朕定要将他们的家人碎尸万段。”陛下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有时候怀柔比杀人更有用。
你的敌人不是至亲骨肉，而是陈兵雁门关，虎视眈眈的突厥和表面上温文儒雅实则包藏祸心的南越。”
“阿娘此话何意？”陛下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坐下。只是意味不明的反问一句。
“子阳，咱们娘俩多久没有推心置腹的谈过了？”太后直视儿子。
“阿娘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偏疼元娘母女有芥蒂。”
陛下正想否认，太后摆手制止。
“你是我生的，血脉相连，我岂能看不出来。
儿啊，你可有想过，你妹妹原来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有万里江山，有后宫佳丽，有子女无数，元娘有什么？
就连心上人也和她擦肩而过，就连嫁人，还是被亲生父亲算计来的，后来又所托非人，女儿生下来又是多病多灾。
她已经奔四了，除了十六岁以前过的无忧无虑，后来她过的什么日子？我这个当娘的不疼她，谁来疼她？我已经是花甲之年，我还能活多久？不过是疼一天少一天罢了。”
太后语气哀伤。
陛下心里一揪。
“你总说我疼绾绾胜过大丫头，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初大丫头出生以后，我想把她抱在宫里教养，是杜氏不同意。
后来我给大丫头请过很多夫子，无一例外都被杜氏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心不是一天才变凉的。”
“阿娘，我……”陛下愧疚的看着老母亲。
太后虽然面相依然雍容闲雅，但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你别说了，实际上，你也不过登基才六年，很多事情很仓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本来这个秘密我是准备带进棺材里，当初先皇是想要我殉葬的。”
看陛下一脸震惊。“若不是朝中文武和清河崔氏给力，估计咱们娘俩已经阴阳相隔了，哪还有闲情逸致扯闲篇。”太后望着窗外那株红艳艳的桃花，花瓣正随风起舞。
“大明宫这把椅子，表面上金碧辉煌，实则肮脏不堪，累累白骨和血流成河让坐上去的人也变得扭曲和邪恶。
我记得你当太子的时候裴太傅和其他几位老师对你夸赞有加，说你谦逊有礼，是明君不二人选，哪曾想，不到六年时间，你已经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你走吧，我累了。”太后疲倦不堪的揉着额头。
素琴赶忙过来搀扶太后。
陛下几乎是失魂落魄的离开。
脑海中走马灯一样浮现出早年娘仨相依为命的场景，寒夜里，阿娘亲自为他披上厚厚的冬衣，给他生炭火，做夜宵，元娘拍着小手说阿兄是最好的阿兄。
什么时候变了？对了，时间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到自己已经不愿意提起来了，也不需要想起来了，仿佛一想起这些，就有了心软的理由，就连作恶也找不到了借口。
这才是症结所在，裴太傅曾经教导自己，一个好的君王，不但要杀伐果断，也要懂得柔，要有情。而这些，自己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夜深了。宫里静悄悄的，陛下静坐良久。脸上的斑斑泪痕让他第一次反思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绾绾和元娘都是女孩子，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们怎么可能会做出动摇国本的事？
都是自己太过于杞人忧天，再加上这段时间崔宝林动不动就吹枕头风，无外乎就是绾绾怎么怎么有心机，怎么怎么杀人不见血。
再加上自己本来就对阿娘偏心这事儿心存不满，这才有了后面的荒唐想法。
是了，帝王不会有错，错的自然是红颜祸水。“来人，拟旨，贬崔宝林为低等杂役，幽居掖庭，无召不能复出。”
“喏，陛下。”
“等等，另外拟一到诏书，改封淮阳公主为南阳公主，食邑三千户，允许自主择婿。”
连发两道圣旨，陛下如释重负。果然还是做一个有良知的帝王更舒服。
珉璇母女接旨后，也是一头雾水，她们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大事。太后听完，只有一句话，“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珉璇看着几个人，胜出的除了赵华雍和赵子钰之外，就是裴元嵩了。她面无表情，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又望了望阳光明媚的天空。
“很惭愧，居然用这种方式择婿，我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只有一个，不能大卸八块，为了以示公平公正公开，我写一道题，谁答对了，我就嫁给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古有之，大家议论纷纷，“你快写吧。”
珉璇笔走龙蛇，题目是：三宿桑下天亦老，佛祖，也会怕生出尘缘么？
赵华雍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他很快给出答案：尘缘爱欲是一切苦，佛祖自然也会惧怕。
裴元嵩弃权了，他原本就是为了帮赵华雍剔除对手而来，对于珉璇，他是欣赏的，不想这样一个女孩子被利益交换，他希望她幸福，更重要的是小叔叔心仪长公主。
珉璇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翩翩佳公子衣袂飘飘的离开，台下一片惋惜之声。
珉璇笑盈盈的挽着赵华雍，“他是我择定的丈夫。祝福我吧。”
“恭喜公主，恭喜驸马。”人群一片欢腾。
人群中的郭紫薇却一脸苦涩，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秋令辞失踪了，这让她寝食难安。
“绾儿，我太高兴了。”赵华雍紧紧拥抱着女孩，他担心死了，害怕，不安，让他夙夜难安，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统治者们最看重利益交换，而皇室贵女和亲的比比皆是，若是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傻，”珉璇捏了捏他的脸。“我的丈夫只能是你。”
“公主，太子钰来了。”
“有请。”
“把那朵蔷薇花拿出来物归原主吧。”采绿很机敏的找出那朵蔷薇花，赵华雍有些酸溜溜“绾儿，居然收藏得这么好。”
“醋坛子打翻了？”珉璇逗他。
“没打扰你们吧。”“请坐。”
“喏，这是你的东西，现如今完璧归赵。”珉璇递给赵子钰。
赵子钰大大方方接了。“庆琋，我想和公主单独谈谈。”
“我是未来帝王，你就是六宫之主，这不都是女人向往的吗？”赵子钰看着珉璇。
“这些不包括我，我的心很小，只能容纳方寸之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适合我。我更没有兴趣和别人抢男人。”
珉璇一脸淡漠。
“可是庆琋的地位同样超然，你能担保他只有你一个？”
“人心复杂，我亦如此，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至少目前他爱我胜过我爱他。而且，我有退路。”珉璇浅抿一口茶，示意赵子钰用鲜花饼。
这饼是采摘花园的鲜花制成，芬芳四溢，入口即化。
这让赵子钰赞不绝口。
他原本就是保留着心底的一点执念，现在虽然执念仍在，但他选择江山，美人嘛，等他坐拥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再说，红颜易老，美人还是一茬接一茬的更好。
送走赵子钰。赵华雍也告辞了。
“公主，陈泽在梅岭出了意外，左腿摔断了。”丹青禀报。
“为什么留他一条狗命？”丹青一脸好奇。“不怕死，就怕生不如死。”
“奴明白了。”丹青对于杀人放火比儿女情长更擅长，对此表示很高兴。
对于珉璇选赵华雍，大部分人都没有意外，玄寂更是如此，他也早就认出了赵华雍就是玄宸，但他聪明的选择沉默，这几方他都得罪不起，甚至于他还大手笔的送来一份礼物。
送亲使，拟订由礼部侍郎郑元仲和鲁王李杰，另外还有几百名宫女和内侍以及三千神策军。
嫁妆除了长公主早就准备好的，还有太后和陛下的赏赐，可以说是十里红妆。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筹办喜事的时候，段公子再次着人来催。李青橙逃之夭夭，陛下反倒松了一口气，对外只说她身然恶疾去世。
私下里，陛下自然不愿意女儿受苦受难，哪怕她再不是东西，也曾经是自己掌心里的宝。
段公子对此不依不饶，陛下明白，敦煌是要塞，为了安抚段家，后来把一个容貌不错的宫女灵儿册封为县主嫁过去了。
“吓死我了，好在终于平安跑出来了。”客栈里，梁婕妤心有余悸。
“岭哥，不会连累你的家人吧。”
“我是孤儿，生在秦岭，所以取了这个名。你呢？你父王会不会有事？”
“我也不知道。”梁婕妤神情低落。“别担心，我命人去打听打听。”
“对了，那个疯婆子呢？解药给她了吧。”
“给了，我已经把她打发了，生死有命，从今以后再也不见。”
紫薇和采薇都是宫里人，很少涉足民间，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什么都新鲜，李青橙也一样。只不过肚子里揣着一坨肉，让她不知所措。
她想到惊魂一刻，以为是阿耶派人来了，后来一看，居然是很多匹马，难不成要打仗了？除了朝廷，不然谁会有那么大的财力购买这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