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折江头树。
梅子黄时雨。
雷霆不暇掩耳目。
流电倏如忽。
六月的风雨雷电,可怖,可怖。
但随着天帝惊鸿一瞥,闪光又像一道坚毅难逾的防线,曳剑而倚天,阻挡了黑暗的蔓延。
也阻挡了流言蜚语的蔓延。
摁灭视频电话,小家也不禁双手握拳、咬紧牙关。
小团子,这世界偌大啊,本就难容你的痴心与梦话。
小家痛苦地捂住胸口。刚刚他已经把好友拨回了“正道”,但谁又敢说——他不是轻年少的李邕、不是蔑视王勃的阎公,不是忌贾生的汉朝公卿呢!
“最后一个‘遗留问题’也解决了,是吗?”桌旁,陈老师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又招手示意小家坐对面。
家机械性地点点头,落座去老师办公桌前。
缓了会儿劲,家已将塞满了糟糕心情的列车送回正轨了。
半月前,学校临时调换了陈老师,继续辅导小家的信息竞赛。
尽管国赛结束,保送清北的名额尘埃落定了,但国内许多名校夏令营依然如火如荼地开着呢。
如果小家通过老师引荐,先一步认识大学导师,最大限度降分保送,也不失为亡羊补牢之举。
陈老师与小家差不了多少岁,他为人宽厚,性格随和。想当年,也是被保送华清大学的高材生。
也许,他不仅仅是小家的老师,将来还会是小家同门的师哥呢。
小家仔细瞧着面前还不太熟悉的新老师,瞧他悠闲摇着折扇,安静又稳重,直到家打完电话,直到一缕青烟从陶瓷茶盖的小孔里悠悠升起,才把扇子一合,叹道:
“但愿你们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管如何,长痛不如短痛。今日把话讲开了,顶多绝交:明日再见,才不会彻底反目成仇。”
此时的陈老师,不像华夏信竞圈叱咤风云的教练,倒颇有几分文士的洒脱风骨和随遇而安。
不知是学富五车产生了质变,还是后天优质教育使然,陈老师教学时也非常开明,简直到了“顺其自然、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从不严苛要求学生,而总喜欢把充分的时间和信任交给他们!
只可惜,连跳两级的小家明年就要高考,再不能享受这种愉快的竞赛生活了。
回归现实吧,陈老师直奔主题:
“小家,今晚临时叫你来,确实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
家家好奇地点点头。
陈老师也没多绕弯子,一字一句地给他讲清楚:
“最近,我们国内要召开一场重要会议。但在互联网上,舆论形势十分严峻,有不少黑恶势力蠢蠢欲动,意图危害我国的网络安全。
现在,无问年龄、无问西东,国家急需一大批信息技术的优秀人才,前往这个无形的网络战场,打一番卫国之战。”
小家还在消化这番话,陈老师又掀开杯盖,浅酌一口清茶:
“咱学校有几个名额,我当然把你推荐上去了。”
什么?小家瞪大了眼睛。
“一次考试失利,算不了什么。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信科学生,我相信你;你所有的努力与实力,也全被国家看在眼里。”
陈老师深吸一口气,深情注视着面前16岁“家神”,仿佛即将送亲骨肉上战场一样:
“小家,国家的家!——现在,我们的国家需要你啦。”
“明白。”小家犹豫着松口,“那我先给家里打电话,说一下吧……”
但老师立刻严词拒绝:
“不行。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在此期间,你也会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你的家人、朋友都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你将真正的‘人间蒸发’、隐姓埋名。”
“哇哦,怎么感觉我像造原子弹的科学家一样?”小家终于露出笑容,夹杂一丝期待。
“放心吧,顶多工作一个月。但具体事项,我不太方便说了,等你到达目的地,会有专人告诉你的。”
“明天就走吗?”
“即刻就启程。什么都不用拿,所有东西早备好了。”陈老师点点头,又补充道,“包括,你回来后的入学待遇。”
至于“入学待遇”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两人沉浸在欣喜中,一时无言。
忽然,一阵狂风凶猛地扑向紧闭的窗户,玻璃剧烈抖动,发出巨响。师与生,又不约而同望向窗外。
外界月星隐耀、南岳衡山潜行,方才的满楼大风、电闪雷鸣和零星细雨,此刻,终于升华为瓢泼大雨。
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大江滚滚东流去——
豪迈爽朗!荡涤人间!
一朵朵飞溅的雨花悄然绽放在玻璃上,它们曾经迷人眼、乱人心,却终究化作一条条微不足道的水痕,寂然滑落。
向前——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快去吧。”陈老师坚定地拍了拍小家的肩头,递给他一把崭新的伞。
“时间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