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沉沉，浮雾勾陈。
小团笑够了，又扯开话题，给家哥哥眉飞色舞地分享开心事儿：
“对嘞，你离开之后，我们又搞了个大新闻——学校的电竞社，这月终于获批了！”
电竞社前身是信息技术部，我们也都知道，它是小家介绍给小团的第一个社团。
本以为，家听闻这个消息，也会和团一样欢欣雀跃。
但小家却肉眼可见地皱皱眉头，罕见顿了顿，这才淡淡回应：
“挺好的。大家，以后课余可以放松一下了。”
“你咋一点儿也不激动呢？”小团嘟嘟嘴，“笑一笑嘛！”
可小家回眸向窗外，又站起身，肩头洒满了苍白的雷电之光：
“嗯，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激动劲儿早过了。”
说完，家不清不重叹口气，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变戏法似的揭起一张带字的白纸：
“认识这是什么吗？”
小团连忙凑近去瞧，眼睛都几乎要贴在手机屏幕上。
半晌，他费劲辨认出“俱乐部”、“职业电竞选手”的字样，最终还是摇摇头认输：
“瞧不清楚！”
“那我先问你，知道魔都的第一电竞俱乐部吗？”
“当然！”小团一瞬间两眼放光，“世界电竞冠军的‘大本营’！”
“嗯，这就是他们的签约合同。”
小家淡淡应声，对着镜头晃了晃手中的白纸。
“最近他们的‘星探’发现了咱俩，给我寄来两张合同，希望咱们能过去打职业电竞。”
又一次，小团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儿。
近年来，魔都第一电竞俱乐部在华夏可谓是家喻户晓。里面各个电竞战队，屡获国家甚至世界级电竞奖项，电竞队员们也像一个个顶流明星，赢得了无数鲜花、荣誉与掌声。
如果、如果能与他们签约，不仅能将兴趣与职业相结合，名利双收更是指日可待！
忽然目睹了人生巅峰，团团呆呆伫立原地，几乎喜极而泣：
“我不会在做梦吧？”
“嗯，答对了。你确实在做梦。”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小家忽然当着小团的面，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明星合同撕成了碎片。
“暂时忘了它吧。”
“你这……你为什么要撕了它呀？”
小团感觉胸口被生生剜走了一块血肉，又惊又愤。
但偏偏小家很沉静，就像撕碎了两张旧报纸一样无动于衷：
“先专心学业，再发展兴趣。”
“你变了、你彻底变了！”小团顿时提高声音，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们第一次申请电竞社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你你你亲口告诉我——真正的学霸，从来不是死读书的呆子！”
鸿雁长飞，鱼龙潜跃。
成光、成文，皆是成就啊。
“你也知道，我们学科竞赛生，基本上都会被提前录取。进入大学，我们自由支配的时间会很多很多，如果那时候你还想打电竞，我答应你，肯定陪你一起去。”小家耐心给他分析利弊，“但是现在国赛将近，我不希望你耗费什么精力在游戏上。”
可怜楼上月徘徊。
好似不定的心神，不坚的意志。
败了，只能无助呜咽，呜咽荒芜了岁月。
方悔读书迟啊。
“可电竞根本不是游戏啊！”小团辩解道。
“我明白，信息网络方面我也有发言权。我知道电竞是正规体育项目，它是拼搏，它是奋斗，但这些改变不了它有游戏载体的事实！”小家不客气地反驳回去，“更改变不了它是你作为消遣玩乐的借口、玩物丧志的理由！”
小团好像被戳中了哑穴，又像被这句话狠狠噎住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人生代代无穷已，学海年年只相似。
可是……学海无涯啊！
……何时穷尽？
见状，家轻轻叹气，趁热打铁：
“别忘了，你最初的梦想：让华夏国旗永远飘扬在世界赛场上、为国争光！”
团垂头，自嘲一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代表中国队站上电竞赛场，难道不是为国争光吗？”
何处春江无月明！
“别说梦话了！”小家终于气愤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你需要付出相当于生物竞赛拿国一的努力，还有几乎等量的时间。
八月就是你的国赛了，近在咫尺！……高考也是。
我求求你分清主次——任何不切实际的梦想，都是梦话！”
“嗬嗬，梦话呀，”电话那边的小团冷笑数声，尾音脱着九分凄凉，“这世界偌大——容不下我一句梦话吗？”
日月昭昭、江水滔滔——他们都在笑——笑我们前路啊，永远是骇浪与惊涛！
而小家深吸一口气：
“我只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像我一样，亲尝这噩梦一样的滋味。”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绝交吧。”小团声音像一淙清冷泉水，破开了曾经的紧致金石。
“我明天就搬来学校，全年寄宿。以后，也请家同学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事了。”
“只要你认真学习、再不分心，”小家长叹一声，“随你。”
夜空复皎皎，惟有孤月一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