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远而无极耶?
静静仲夏夜,团最后一个从生物自习室离开,孤零零走上回家路。
他的头顶,只有一颗孤星。
星光侧照一边,仿佛双肩也被照得失去了平衡。
人也越走越歪,越走越颓丧。
从前,多么坎坷、多么幽暗的路啊,都是家陪团一起走。
“可现在,家走不下去了。”
这句话一圈圈在团的脑海徘徊,好像一只盘旋沉进深海的蓝鲸,一路摇曳出悠长的悲鸣。
“连家都走不下去了呀!”
那……我呢?
小团咬咬牙,恨此间俗尘偌大。
(二)
马虎虎洗漱完毕。
躺床上,却辗转难眠。
终于,小团鼓起勇气,拨出一通视频电话。
另一端,是朝思暮想的家。
但当小团面对小家一张极度疲倦的脸庞时,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成一句讪讪问候:
“你最近……感觉还好吗?”
小家想了想,给出一个令人舒心的笑:
“好呢。”
但这副伪装没挂在家脸上太久,他背后的窗外,刚巧冒出一道闪电。
像一把雪亮利刃顷刻出鞘,划开黑穹,撕开安稳的面具,又仿佛一根精准扎人痛穴的银针,刺激得这可怜的孩子猛抖一激灵。
小团见视频里小家倏地抬头,惊望向被强光刺破的天穹,全身因防备而紧绷,像极了惊弓之鸟。
像极了生物实验室里,那些久入黑暗,因初见阳光而瑟缩惊惶的洞穴生物。
可小家……他本不该这样的。
小团痛苦地摇摇头。
他本是雾海行船的智谋家,他是洞察秋毫的观星家,他是单刀赴会的冒险家,他与我并赏山河壮景,他曾抚慰我伤疤,他是古道热肠的英侠,他是我毕生追逐的光呀……总之,他不是这样的!
长太息以掩涕兮。
电话那边,小家心底也落下一声轻叹。
只因那件事,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遇见雷雨天,也感到很不适。
一闪电、一打雷,就畏惧发抖,难以抑制。
这可怎么办呀?
(三)
但很快,悲痛失语的团子,又看见……小家重新抬头了!
他的家,重新直视黑夜、直视狂风暴雨、直视黑色噩梦。
尽管雷声接踵而至,一条条银白龙形闪电腾跃上天空,小家却克制住恐惧,如一面猎猎迎风的战旗,风骨重立!
遥隔千里,家神的“王者气质”,再次显露无遗。
他眼中依旧呈现沉静的眸光,他嘴角依旧噙着从容的笑,没有什么能打击他,也没有什么能扳倒他!他曾是一座受人膜拜的神殿,纵如今轰然坍塌,但他又从粒粒尘埃中积累九层之台,东山再起!
这才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家神”!
“我看了今年生竞国赛大名单,”小家眼神一亮,介中浮动一点星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祝贺你也忝列鸿鹄之中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团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从强烈的自我怀疑,到风霜雨雪的巨大阻力,从徒仰星河、初心摇曳,到知交分散、殊途无归……
燕雀,还是鸿鹄?
这定论,好似一方盖棺印信。
牢牢刻印在每一位大国学子的精神里、骨髓中、心坎上!
这句话,他等了整整五年啊。
哈哈,小团忽然垂眸一笑,落下泪来。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为鸿鹄,终于举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