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乡”情更怯。
越靠近那一间熟悉的机房,小团心里的问号也越叠越多。
首先,将近八点了,天色将明,小家一贯节电,为什么还开着灯?
另外,如果想在阴天更好采光,为什么又要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太矛盾了,明显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最令人担忧的是,当小团和康哥一步步走近时,竟然听到机房里轰隆作响,打架似的传出不小动静。
隐隐约约地,有桌椅在地面拖划的刺耳声,有断断续续的谩骂声,还有砸东西的声响,似乎……像在打架!
小团不禁回头看了眼康哥。
后者对此类动静再熟悉不过了,只见曾经的“校霸”神色骤变,惊愕地抽抽鼻翼,仿佛一只嗅到犯罪气息的警犬,瞬间加快了脚步。
而小团已经先一步冲向了机房。
离他最近的一扇灰铁门紧锁着,摁进奶白色墙体中,像一颗格格不入的毒瘤。
只有一两声低弱的呼救,飘出了门缝,中间还夹杂着几丝惊愤和无助的哭噎。
“住手……!”
正是小家的声音。
他似乎遭遇了什么危险,一边哭喊,一边奋力反抗:
“禽兽!——别碰我!”
小团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揪紧了。
他压根来不及敲门,狠狠一拧、一推、一撞——可前门居然被反锁了!
此时,康哥也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赶去后门,但那里同样锁得死死的!
小团见状,先把撬锁的任务丟给他,自己则心急如焚地贴到门缝上,恨不得就这样硬挤进去——咆哮出小家的名字:
“你怎么啦!能听到我说话吗?到底怎么了?”
当下,黑压压的疑云密布广宇,银灰色漩涡中包卷的雷电却原形毕露,一朵朵雨云仿佛一颗颗米粒,与水汽混合、被狂风搅拌、贮藏在高空,沉淀进自然界的大肚酒罐子里,最终酿成了一轮锐不可当的风暴。
(二)
面对风暴时,无人能置身事外。四周光线也肉眼可见地一寸寸变暗,漠漠向昏黑。
不过,这也令人听觉更加灵敏,当小团一靠近门缝,里面动静也听得格外清楚了:
叫人毛骨悚然的是,屋内,似乎不止小家一人。
另一个神秘人听到了门外怒斥,明显胆怯地顿了顿。
但很快,只剩下更猛烈的撕打。
这次行凶者似乎动了真格。只听小家的嗓音一瞬间变得嘶哑,好像被死死掐住了喉咙,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小团狠狠跺了大铁门几脚撒气,却无济于事,但等他再次悲愤地抬起头,倒意外发现了一个转机——
窗户!
他疯一样弹跳起来,直扑到侧窗上。
谁知,把栏杆拍遍,玻璃窗居然也全被反锁了!
每一扇窗后,都有一张海蓝色的长窗帘,仿佛一排巨大的冰块,冷笑着堵塞了外界所有视线。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团一拳砸在薄薄的玻璃上,心乱如麻。
可他一低头,忽见一丛绿意映入眼底。
急忙定睛去看——
吊兰!
估计是前些天,小家搬它出来晒太阳了,今早忘了搬回去。
那棵青葱的小苗摆脱了无土栽培的广口瓶,如今正乖乖待在窗外晒太阳,枝叶摇摇,乖乖卧在一个花盆里——盆形上宽下窄,像极了一柄有力的小锤。
小团缓缓伸出双手,颤抖着环起那一盆吊兰。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盆吊兰高高举起,静静掂量着手中的分量、感受着手中的希望,然后突然发狠,用尽全力,抡出一个整弧,向着紧闭的窗户——
砸!
只听“哗啦”一声,小司马光成功砸缸。
爆发的声响惊天骇地,吓得正在撬门的康哥也抖了个趔趄,赶紧跑来看看情况。
破窗后,被掩盖的现实也一清二楚。
屋外两人瞪大眼睛,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场景:
首先是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家。他衣不蔽体,全身布料几乎被撕得粉碎,像被小海伦凯勒摔成碎片的布娃娃,像被蛮力拽散的电子零件,散落一地。
漂亮的小脸因恐惧而煞白,微笑与灵气荡然无存,只有空洞的双眸,只是用双臂紧紧护住身体,连目光都在发抖。
而他正对面,那个人面兽心的老师,还步步逼近,准备实施进一步猥亵。
天外惊雷,连珠般炸响,窗外小团也仿佛遭到了五雷轰顶,双脚像被强力胶粘在原地,一时竟动弹不得。
他的内心潮涌出一股情绪,说不清是惊、是怕,还是愤,就如无数的破茧毒蛾,遮天蔽日,折磨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最后还是康哥轻叹了一声,心里早已猜到了八九分,率先翻过窗,跳进那一片狼藉中,救人。
见自己的丑事被撞破,那家伙也露出凶狠的目光,恨恨踢了身旁小家一脚,立即夺门而出。
康哥顾不上小家,也紧追出门。但他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追上,而即使追上了自己也不是成年人的对手,所以干脆一路大声吆喝,直接惊醒了所有住校老师和一整个保卫科。
(三)
天亮了。
当大批“援兵”赶到,成功逮住那恶棍时,小团也轻轻跪下,将小家搂进了怀里。
对于团,家没有丝毫抗拒。
他紧绷的身板终于卸了力,只是沉默得可怕,一向温和的眸光几乎聚焦不上,所有自尊消失殆尽,完全变成了一个亟待安抚的小家伙。
暴风雨降临前的屋内,也迎来了最黑暗的一刻。
小团感觉自己双臂都在剧烈颤抖,险些抱不住自己的挚友。
他大脑一片空白,哆哆嗦嗦拨打了“120”,可面对医院的焦急询问,却一句话也答不上,只好下意识地问了小家一遍又一遍:
“你哪儿受伤了啊?快说哪儿伤着了!”
心啊,小家默默苦笑。心被伤得鲜血淋漓。
但他朝小团扬扬头,放松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似乎还想交代一些事情。
“别乱动!——又怎么了?”小团急忙凑近,俯耳去听。
“他应该,很早之前就想……”小家竭力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脆弱。
“多早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弄懂他意思后,小团几乎是吼出来的。
“会打草惊蛇。今天才突然……我全……全录下来了。”
小家朝团子扬了扬手腕上一枚亮晶晶的录像手表,努力扯出一丝笑,让朋友宽心。
小团一把攥住小家的手,满眼的不可思议:“那如果、如果没人发现,我们也没及时来,你怎么办?”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小家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侧头,目送一道道壮观的雨瀑凯旋人间,瞳孔里影儿出一种英雄般的宁静与疲惫。
“行,我的神,”小团咬牙切齿,“你可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