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投昆明湖的王国维先生,我默哀;对于投太平湖的老舍先生,我默哀;但对于你这种投未名湖的行为——”小家深吸一口气,“我只想学郭沫若骂一句:‘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
(注:分别指1927年王国维先生投昆明湖、1966年老舍先生投太平湖、郭沫若先生听张逸生之言改〈屈原〉戏剧台词,并尊其为一字之师的故事)
坐在病床上,团团耷拉着脑袋,神情扭捏:
“其实——我的确不是文人,我是理科生来着……”
“闭嘴!”小家难得开口骂人。他现在活像一个炸药桶,易燃易爆,“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小屁孩儿!”
窗外雪停了。
午后阳光慷慨充沛,洒落在单人病房里,给予人们一份安详的暖意。
但小家依然冷冷绷着脸,怀揣着一分恼怒、九分后怕,在那个不省心的小屁孩儿床前走来走去:
“等你病好回校了,一定要一口咬死,是你自己不长眼、滑沟里了,千万别再把打赌去跳湖这事儿捅出来!”
小屁孩儿也第一次见家哥哥这么怒发冲冠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出,连鼻涕都不敢往回吸溜。
团团床头挂了一张病历卡,瞧瞧上面的住院原因一栏,白纸黑字写着“重感冒”——再问问大夫——好嘛,冻的!
怎么看,怎么滑稽。
小家再次双手合十,无奈地拜了拜这位我行我素的“团神”:
“求求你了,安生点儿!也别说是我把你捞上来的,我实在不能陪你丢这个脸了。”
小团慌忙点头,如小鸡啄米。
“得,我先去买些吃的,你有事就叫医院护工,好好休息吧。”
话音落,小家刚准备抬脚出门,又偏回头,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你确定,不想跟医院的心理医生谈谈嘛?”
“真不需要啦。”小团摇头笑笑,这次是真心的,“没想到,刚及格,居然就是全年级第一了。”
“老弟,你到底多久没参加考试了,下次多操操心吧!咱学校平时出题有多难,什么分段代表什么水平,你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下次麻烦问清楚。”小家也是无奈苦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万一等上了天堂才得知真相——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咔哒”一声门关了,小团也舒舒服服闭上眼,享受难得的休息时间。
回想自己一天的经历,实在可笑又可怕。
“没有下一次了,你绝对不能拿生命当儿戏了!”
临睡前,忧心忡忡的君老师又特地给他通了个电话。
“除了生死,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至少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二)
每次大考成绩出来后,学校往往会安排一个“空档期”——不讲新课、不翻旧账——只让孩子们立足当下,查漏补缺。
小家也闲下来了,他专门请假,来医院陪着团子。
小团当然也很开心。
因为家哥哥每次都会带着电脑来探望他。
电脑上,总有无穷无尽的游戏。
他也总能玩个过瘾。
“这叫什么?——塞翁失马,因祸得福!”小团心里得意洋洋,但是没敢说出口。
因为他玩游戏是放松,家哥哥却连在医院病床上陪他,都要争分夺秒地学习。
与其相比,团团实在自惭形愧。
而且就算玩个游戏,他也比不过小家。
早在小学时代,家就可以单独在Unity上完成游戏建模了,如今三四年过去,这信科小天才不仅能独立设计简单小游戏,甚至可以利用黑客技术,改变现行游戏的运行系统。
“黑客高手,你能不能帮我过了这关游戏啊?”小团哭唧唧,把电脑键盘推到家哥哥面前,求他帮帮忙。
团正在玩一款类似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
玩家手里有五条线路,分别阻止敌人的五路进攻,一旦敌人经过任何一条路线攻破“家”,游戏就输了。
但关卡越往后越复杂,敌军数量越多、血量也越厚。
小团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但最终疲于招架,被“Defeat”(击败)。
于是小家接手了这盘游戏。
一开始,家也没打算直接攻破这游戏系统,让自己赢。
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智商,通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正常操作就好了。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敌人”越来越多。
扰如蚊蝇、密如蜂蚁,前突后击得让人难以应付。
“哈哈哈,你居然也输啦!”小团目睹了好兄弟翻车的全过程,幸灾乐祸得大笑,像个三岁孩子似的。
“不对,这游戏有问题。”家哥哥沉吟片刻,“根据我的估算,出现的敌军数量与系统提供的防御系数根本不成正比。就算我不操作,直接将防御值拉满,也不可能成功。
因为敌人有十个单位,我却只有五个单位可以防御。”
嘻,明明是自己玩输了,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小团快憋不住笑了,表面上却还是一副赞同的模样:
“那你倒是想办法赢啊!”
“赢,很简单。”小家若无其事,一手翻开了满屏英文的程序代码,“我现在就示范给你看。”
下一秒,他直接黑进了这个游戏的控制系统。
将五条线路改成了十条。
作为上帝视角,小团看得目瞪口呆,而当电脑页面重新打开——
“敌人”再一次蜂拥而上,但谁也攻破不了“家”。
因为“家”的四周,不再是孤零零的五条线,而是“十面埋伏”!
“Victory(胜利)!”
小家把电脑键盘重新放回了小团面前,仿佛操控众生的天神,把木偶线重新交到了团团的手里:
“结束。”
学霸,从不是会读死书的呆子。他们也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休闲、自己的调皮与恶作剧……
而且,学得越好,越会玩。
“我们的黑客小组最近要扩充了,新分支电竞方向,你有没有兴趣来啊?”这几天,家见识了团打游戏的超人手速,也欣然抛出了橄榄枝。
“Of course(当然啦)!”小团冲家笑笑,“听老师说,未来电子竞技会很有发展前景,不知道,我有没有能耐也分一杯羹呢。”
住院休养小半月,虽然天天打针吃药,但团团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因为他有兄弟陪伴,又新发展了一个兴趣爱好,卧看岁月静好,卧看满天云不动,卧看清梦压星河。
反倒像度过了一个小长假,偷得浮生半日闲。
(三)
最后一晚,裹着医院的白被单,小团却梦见自己回家了。
回家,躺在自己的小床里。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正当他举头望明月时,却听零点钟声一响,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床头挂的那一张达尔文先生的画像,突然活了!
他的偶像,著名生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先生,居然缓缓走出画卷,微笑着,踱步到他的床边。
此时的达尔文先生,不再是课本上那位白发苍苍的大胡子老者,而是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
这位前辈双眸流光,仿佛要亲手放飞一对探索两极的信鸽,亲自登上贝格尔号,去完成史诗般的五年环球远航!
小团激动得简直要疯了!
他不知所措,尝试张开口,刚想表达对生物前辈的崇敬与爱意,却又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倒是那位复活的进化论奠基人,彬彬有礼走上来,温和注视着后辈。
又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屈身向前,让小团清晰听到了一个单词:
“Creation(造物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