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像一只金色的小狗,懒洋洋地照在小站上。
库铭之前住过的那间小黑屋,黑色的木板被阳光晒得冒出了黑色的油脂。阳光从木板的缝隙照进小黑屋。坐在小黑屋里面的人,身上布满了斑马一样的条纹。
库铭放学回到小站,他一脚跨进熟悉的小黑屋,阳光的舌头,把他舔成一只惊慌的斑马。库铭胆怯地想退出来,王翠梅已舀好一碗饭递给他。库铭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吃饭。
席间,库铭感到有一股火辣辣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闪烁,像一汪清泉潺湲。起先,库铭并没在意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库铭回避着女孩的眼神,怕和对面的女孩眼神碰撞在一起。可库铭越是躲避,女孩的眼神越凝练得像一口深邃的老井。女孩还在看库铭,清澈的眼目不再波浪不兴,它在流动,它在浸透和穿入。
库铭失败了,他不敢在女孩的面前吃饭,不敢往饭桌上夹菜。库铭放下饭碗,怯生生地狼狈离开饭桌,饿着肚子离开了小黑屋。女孩的整个身影像烙铁一样烙进了库铭的脑海。
第二天放学回来,库铭在小站遇到了女孩。
库铭想张开嘴和女孩打声招呼,但他却张不开嘴。库铭自惭形秽地看了一眼女孩,快速地低下卑微的头颅,不敢正眼看女孩。女孩抿着细月一样的嘴唇,含笑不语,从库铭的身旁轻盈走过。
“啊,太美了。”
库铭心跳加速。女孩走过的小路,在库铭眼里,瞬间就变得斑斓多彩,库铭慢慢地走着,似乎每走出一步都是享受,他不舍得把剩下的路一下走完。
一个星期后,库铭知道女孩叫张琳,是小站职工张元树和谢海萍的女儿,转学到库铭就读的中学,一个学期后将和库铭一起参加中考。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每个周末,库铭和张琳都会在一起打乒乓球和羽毛球。
张琳身姿轻盈,面容姣好甜美,一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老酒从山上驮柴回来,大妹已把饭煮熟,看着饭桌上只有一碗炒洋芋丝还有一碗煮白菜,老酒闷闷不乐地问:“怎么不炒点火腿?”大妹为难地说:“还有点火腿肉,留着过几天要请工用。”
老酒无奈,摇了摇头,像泄了气一样。提到火腿,老酒的酒瘾就被挑逗起来。老酒咽了口到嘴边的唾液,抬起饭桌上的饭碗,大口嚼着米饭,他越是大口地嚼,越是感觉米饭在嘴里嚼着无味。
老酒匆匆把碗里的米饭扒进嘴里,就走出家门。老酒想到大路上看看,谁家会有客人来,或者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喊他到家里吃酒。
老酒在村子里绕了半圈,人遇到几个,可没一个喊老酒到家里吃饭。老酒有些失望,他想到春林家看看。老酒来到春林家,春林和双琴都不在家,老酒心凉了一半,他问春林的父亲春林到哪儿去了。杨老汉告诉他,春林和双琴去帮宋书文家做活。宋书文家请工做活。
老酒轻舒了一口气,凉了一半的心又热乎起来。
老酒感到身上有酒虫在爬,酒瘾又犯。老酒在心里嘀咕盘算,要到宋书文家蹭顿酒喝。老酒在心里想好一个计策。离开杨老汉,老酒直奔宋书文家。
“春林!找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
老酒来到宋书文家,看见春林在洗手准备吃饭。老酒故意大声嚷嚷开来,他有意要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声音,特别是要让宋书文听到。
“找我有什么事?”春林问。
“我家过两天要请工,我想先来跟你打声招呼,到时来帮帮忙,”老酒说着,四下张望。宋书文抬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正欲走进堂屋。
宋书文说:“老酒,来一起吃饭,喝两口。”
“刚在家里吃了两口,过两天要请工做活,我来请春林帮帮忙,”老酒说。
“再来吃两口,”宋书文说。
老酒不敢再拒绝,他很善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老酒顺着宋书文的语气说:“吃两口就吃两口,哪儿买的酒,过两天到我家炖火腿脚吃。”老酒说着,跟宋书文走进堂屋。
两口酒吃下去,老酒感到身上全身都是力气。老酒畅快地说:“有酒瘾了,每天不吃两口,就感觉全身无力,吃上两口,全身都好过。”老酒说着,抬起酒碗,相邀宋书文和春林吃酒。
宋书文媳妇说:“假话,是赖馋,你们这些男人就会给自己找借口。”
“你不信?”老酒说着,一脸认真地看着宋书文媳妇,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宋书文媳妇他老酒不是来混吃混喝的人。
“我不信!”双琴接过老酒的话来,笑着打趣道。
“唉!你们这些小婆娘,除了信男人下面的二两,你们连你们自己也不会信,嘿嘿!……,”老酒诙谐地笑了起来。
“骚老酒,滚出去讲,”双琴和宋书文媳妇双双骂道。
“嘿嘿!”老酒又笑起来,他抬起酒,猛吃了一口。
“不正经,你婆娘大妹才信你那二两呢,”双琴眼含暧昧之色,轻声笑道。
老酒抬起酒碗,慨然颇深,神态极不庄重,促狭地说:“酒是个好东西,不但男人爱,女人也爱。”
“鬼话,”宋书文媳妇说。
“鬼话,问问你家宋书文是不是,男人喝的是酒,你们女人喝的却是酒精,嘿嘿!”老酒又荡声笑起来。
“老不正经,”宋书文媳妇斜睨着眼,瞅了老酒一眼。
“真的是这样,有酒瘾的人,三天不吃口酒,干活就没力气,”宋书文附和着老酒说。
“你也跟老酒一样没得点正经样,”宋书文媳妇温声骂道。
“我说的是真的,是你自己想歪了,”宋书文纠正道。
“哈哈!……”
老酒、春林和双琴齐声大笑起来。
临近酒席散场,宋书文说:“这久黄磷厂建厂,到处堆放的是钢材,破铜烂铁也不少,不像冶炼厂和化肥厂有保安。”宋书文说着,看看老酒,又看看春林。
“干不得,抓着要坐牢呢,”双琴说。
“不敢整,整不得,”春林说。
“怂!”宋书文说。老酒沉默,他一声不吭地思索着,摇了摇头,举棋不定。
“怕什么,我观察了好几天了,这几天,施工的人少,晚上只有十来人留守照看,那么大一个场地,十几个人怎么能照管得过来。”宋书文说完话,看看老酒,又看看春林。
老酒没在沉默,他果敢地说:“干!”春林沉默了,他用手捏着下巴,眼神散漫无力。
“兄弟!过了这山,就没这座庙,”宋书文急切地说。
“不要胆大,”双琴说。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老酒一锤定音。
“行,要干就干,”春林懒慢地说。
老酒、宋书文、春林三人耳语了一阵,天黑定的时候,他们架起一架马车,悄悄地溜出村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酒他们拉回满满的一车铁。连续一个星期,老酒他们每晚都拉回一马车钢铁回来。
最后一晚,老酒他们才刚到施工工地,突然二十几个人拿着电筒和铁棒,朝他们三人袭来。老酒他们迅速跳上马车,驾着马车落荒而逃,他们不敢往村子的方向逃跑,只敢往相反的方向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