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履薄冰
马车内，荣威公主的眼睛颇有深意地上下审视了余小玉一番。
“你这身量，怎么看都七尺有余，似乎比寻常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都要高一些呢……”
当初在返京途中武甲在牢车内替余小玉向她求情时，她只是听见余小玉说自己年方十四，等到了客房她取下白纱给鼻根换药时，方才第一次看清余小玉的模样，那时她便对余小玉的年龄与身高有些狐疑。
可是霍柳庭亲自派龚尚去查过她的身世底细，却又的确清白无误，着实让人有些好奇。
余小玉敏锐地察觉到了荣威公主的怀疑，忐忑道，
“想来是祖宗荫蔽，我家里人素来身高颀长，我兄长身高八尺有三，姑母身高也七尺有二……”
（注：古代1尺约合现代23.1厘米。古代身高八尺三约合现代191.73厘米，七尺二约合现代166.32厘米，七尺约161.7厘米）
“原来如此，倒是本公主多虑了！”荣威公主心下大安，轻笑了一下，便一语带过了。
“不过王嬷嬷说的也对，你也算军户家眷，在本公主跟前行事不能为奴作婢的，正好我明日进宫面见皇后，便替你向皇后请个懿旨，给你封个带品的女官，如此一来你在我身边随我出入行事也就方便多！”
她的语气甚是笃定不容置喙，余小玉心下明白贵人的青睐是她这种平民不能推却的事情，立马再次伏地谢恩。
“本公主就是喜欢小玉的知趣！”
荣威公主对她的察言观色非常满意，她微笑道，
“不过慧极必伤，以后替我行事要记得择机藏拙。有些人不喜欢别人比自己聪明，特别在一些贵女和男子面前，伤了他们的自尊，他们可不会轻饶你……”
“是，公主！”
暮色四合时分，余小玉方才身心疲惫回到绮园，可甫一进园子便遇上了收香料的书娘。
她双手抱着那簸箕，回头瞧见余小玉回来了，便好奇问，“怎么半天都不见你人影？难道是出府了吗？”
还没待余小玉回答，书娘的眼睛却又瞟到了她的裙袄下摆，眼睛都瞪大了，惊愕道，“你裙子上怎么会有血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余小玉闻言低头朝那处看了过去，却见点点殷红滴落在淡青的裙面上，颇为明显，只是之前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竟都没发现。 想必是当时荣威公主刺死那女子时，血迹滴到她身上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慈心院发生的事情同书娘讲了一遍。
书娘听完之后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了几句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难道是今年公主流年不利？看来要去庙里拜个佛求个签来化解了！”
“我们来日方长，过几天选个黄道吉日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余小玉今日遭遇了此番惊吓，着实疲乏地紧，只想着尽快回房。
可是书娘却不给她机会，拉着余小玉便快步走到园子的一处矮房前，这是苏慕薇的香料间。书娘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闩，让余小玉进去。
只见狭窄的房间里陈列着各种香料，桌子上也堆满了大小簸箕和布袋，几乎连个多余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书娘倒是不甚在意，她只是担忧地看着余小玉，踌躇道，“小玉你初来乍到，不是很清楚，我们这公主府内仆从稀少除了公主节俭外，还有一个原因……”
稍微顿了一下，她压低声音继续道，
“京中有人一直视公主为眼中钉，前些年府内的奴婢和侍卫查出来好些个细作，那些个吃里爬外的下贱胚子把府内的动向都告诉了外人，害了公主好几次。若不是公主福大命大，当今圣上与皇后又都庇护她……你方才说以后也会在公主府当差，还是多加小心为上！这府上人虽少，但水很深，很多眼睛都盯着这里呢！”
余小玉心中凛然，顿时没了刚才的疲惫，这便是荣威公主选自己在她身边行事的最主要原因了吧！
京中人员芜杂，派系纷乱，只有她一个出身乡野之人，聪慧能入公主之眼，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根基身世清白……
领悟到此之后，余小玉反而半真半假调笑道，“那书娘姐姐请问你是哪位贵人派来的细作吗？”
书娘恼怒地轻拍了一下余小玉的肩膀，娇嗤道，“我好心同妹妹提点一二，你竟然还开我的玩笑！姐姐我自公主府刚开便进来了，陪公主的时间比你断奶的时间还长！”
余小玉知道她这话自然是夸张了，荣威公主开府也不过八年。
她双手拉着书娘左右摆动胳膊，跟她撒娇道歉，“好姐姐，宰相肚里好撑船！你是那吕洞宾我是那犬，是我没懂你的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听到余小玉自称是狗，书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再也气不起来了，“罢也罢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若这般不知好歹我可不饶你！”
与书娘道别了之后 余小玉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一合上门，方才强打起的精神一下子泄了下来，她萎靡地一下一下坐在了地上。
方才回府之前，她在荣威公主的授意下凭着之前的那个木牌去祁王府找了洛尘，让他转交给元朗一封她在马车上仓促写好的书信。
从提笔写信开始到现在，余小玉的心一直非常不安。
因为她明白，一旦确定那洪国相真的是囚禁李景的幕后之人，荣威公主便会有下一步动作。而当洪国相意识到被人察觉到这项隐秘后，也必定会下令排查那些看护李景之人，看是谁出的纰漏，如此一来，元朗危矣……
当时在马车上，她其实也壮着胆子向荣威公主提到了她的担忧，但公主却说京中盯着洪国相动向的人也不在少数，到时候洪真昭要查也一时半会儿很难查到元朗身上，让她不要担心。可公主的表情实在太过淡淡，余小玉自知无论是元朗的性命还是他的前途，高贵如荣威公主，自是不甚在意。所以她没有把握完全相信荣威公主的话，只能在那信中给元朗留了个暗语。
那还是之前武甲告诉她的他们以前在江文津的暗卫营用过的密信暗语，就是不知元朗能不能觉察到她在这封信里暗藏的玄机……
此时，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突兀地吹开了虚掩的木窗，桌上的红烛也被吹熄。
在黑暗里，余小玉深深地叹了口气：霍柳庭交代了她，好好的等哥哥回来。可是她偏偏想着讨好公主自荐为公主做事，这才同公主出门半日，便惊心动魄、如履薄冰。唉，也不知以后还有多少事情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