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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周后，凌寒露陪顾盼去医院拆除了石膏。医生嘱咐，仍需多加休息，暂时不可负重。
右手解禁后，点开的第一则短信来自张茉。她发来的厨艺班课堂抓拍告诉顾盼，他错过了“小神厨”的最后一节课。
“小同学，最近三次课教的都是我们本地菜系。你没能来，真可惜。”
“以后找机会请张姐教我。”
“这个倒不难办到，只要你别嫌弃我技艺不精就行了！做菜还是你有天分。不过，你敢学，我敢教。”
“那说定了，以后约个时间。”
“要不别以后啦，就下个周末呗！地点我来安排！”张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恨不能一放下电话就着手准备。
“行！”顾盼在这三五句话里做出的决定让他自己也感到莫名新奇。就冲张茉刚刚那一番当机立断和热情邀请来看，这宝妈的确是个表里如一、勤勉爱张罗的主妇。
可那将是怎样一个聚会呢？
两天后，顾盼接到张茉信息。她先生代为预订了郊外一处名为“星期九度假村”的休闲山庄。傍山临水，风景绝佳。公寓式酒店房间还可供“小神厨”的两位结业和肄业生进行厨艺切磋。
信息末尾，张茉特别强调，这是个家庭聚会。
2
“同往？你确定他们也邀请我了？”
“不然呢？难道您不认为女朋友是家人？”顾盼刚下课，正从经管学院教学楼里出来，一路往绿野小区赶。说话间气息急促，但情绪的底色是兴奋和喜悦。
“可是……”凌寒露第一次听顾盼用语言来界定她的女朋友身份，觉得陌生，但并不生硬。所以她并没有可以在这个字眼上纠缠的理由。她只能以一个相对成熟的年龄，从相对“世故”些的角度来审视此次聚会安排。“带我过去不会增加麻烦吗？让别人多破费……”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会和张姐结算费用的。我刚刚说了，她同意。”
“那行吧！”凌寒露尽管认为二字头小朋友过于将所谓“同意”理想化了，并且也质疑这看似简单直接的AA制的可操作性，但她还是答应了。因为不忍心让顾盼扫兴。“就听你的！”
“真的吗？太好啦！到时我们俩乘公交车过去，反正不算远，沿途看看风景，怎么样？”
“你安排。”
“本来张姐说他们开车来接，被我婉拒了。我就想和你，哦不，和您一起乘车……”
凌寒露听出来，顾盼在言语间已经不自觉把“您”替换成“你”了。但随即又修正过来。她想像这个孩子此刻眼前一定是有着憧憬的，他奋力但又小心翼翼挣脱稚嫩，他渴望拥有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伟岸。
几天后，顾盼将他的憧憬带上了开往近郊的大巴车。
秋深了。少年“承诺”的沿途风景带着几分凋零清冷之感将二人护送到了休闲山庄正门前。
张茉在预订的公寓楼前站着。不无好奇地等候小同学和他领来的家人。
此时已值下午四点半。渐已缩短的白昼，光线早早褪掉了灼烈，这让远处并肩缓步走来的两个人影显得尤为柔和悦目。张茉的笑容随人影步步靠近而逐渐绽开。她将惊喜和一丝疑惑极力掩藏好，迎了上去。
“你们来啦！”张茉终于看清这一男一女相扣的两手，但随即眼光抽回道，“随我进屋吧，现在这天气可不比一个月前，下午说刮风就刮风，说降温就降温……”
“老师，您冷吗？”顾盼闻之，不由得揽住凌寒露肩膀，给她输送些热量。
凌寒露笑着摇头，她凭借女人的直觉感到张茉正借由余光关注他俩的互动，因而拘谨起来。
张茉领着他们上楼。楼梯刚走到半截，就听见上方孩子的笑声传过来。“呵呵，这是我丫头，让爸爸陪着看电影呢！”说着，她朝楼上悦声唤道，“乐乐，你看谁来啦？”
“乐乐？有点耳熟。”顾盼自语道。
“起这个小名儿的孩子挺多的，我同事儿子就叫乐乐。寓意好，也顺口。”凌寒露在顾盼侧后方站着，等待踏入温馨的三口之家。
而他们不经意发起的小小闲聊，其主角就在一阵“啊？真的吗？”这样童真稚嫩的问询声中登场。
小女孩儿从公寓深处奔跑着出来，急匆匆地，就像被告知期待已久的快递礼物终于签收了一样。她在门边站着的两个人里目标明确地选择了高个儿男生，仰着头靠了过去。
“你就是我妈妈同学吗？”
“妈妈跟你提起过我？”顾盼自觉躬身低头，迎接小女生甜美的打量。
“是呀！妈妈说你眼睛大大的，个子高高的，你真的是帅哥！”
乐乐盯着顾盼目不转睛，小手已经抬起就要触到大手，这时屋内低沉的男声响起。
小女孩儿几乎在听到指令的一瞬，立即放弃对陌生异性的主动示好，退回屋内，缩到一边。她嘟起嘴，不无失落。
而在这男声里惊愕不已的还有顾盼。
这一刻，他终于将耳熟的小名儿和耳熟的声音联系起来。
此时，在门内手牵着女儿，微笑凝视来客的年轻父亲，正是苏驰远。
他笃然的神色告诉顾盼，对于客人是谁，他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待顾盼身后的女人现身，他的笃然里似乎浮动起一丝惊讶。
当然，现场感到惊讶的不止他苏驰远一个。
“苏先生，这太难以置信了，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顾盼难以抑制兴奋。
“是啊，真巧。”凌寒露在苏驰远做出回应前低声自语道。只是她的惊叹与顾盼显然并不完全同轨，尽管对象一致。
“什么？”顾盼没能听清，转头追问。
凌寒露浅笑着摇摇头。此时她最想做的就是静观。对于这位她一早就认出的中年男士，她内心的称谓并不是“苏先生”，而是“苏医生”。她觉得有趣，那枚未能成功送出的海盐芝士蛋糕，原本是作为病患对心理医生的感谢而赠予面前这位先生的，可后来在坠落之际被身旁的少年救助了过去……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凌寒露不说话，就等着被认出。
“还是不可思议！”顾盼说着，已与凌寒露相携，随苏驰远步入这浓郁的家庭氛围里。
“是啊，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呢！张茉跟我说厨艺班的同学叫顾盼，我起先以为只是巧合，但是马上想到你提过‘小神厨’，就基本断定是你了……小子，天意！”
“哦……”顾盼兴奋之余，大脑迅速冷静下来。他默默衡量这次聚会的配置，觉得这是苏先生又一次延续一直以来对他的呵护。聚会是专门为他选址，为他打造的。他无法控制这种猜想。
而就在他准备让凌寒露和苏驰远相互认识时，却听苏先生试探着问道：“这位是……？”
因为目光指向明确，顾盼随即反应道：“不好意思，忘了介绍，她是我女朋友。”说完侧过头观察凌寒露神情，见女人并无别扭之感，便心下释然。
“哦，您好！”苏驰远依据他对年龄尤其是与顾盼年龄差的目测判断，慎重选择了称呼方式。此刻，凌寒露终于从阴影里走向“前台”，大方迎接他的微笑注视。这个女人的样貌气质令他不禁在脑中抓取模糊的记忆来，“我们见过？”
“是的。”凌寒露说着瞧一眼顾盼，“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认识苏医生的，想起来了吗？”
“我想想……”顾盼盯着凌寒露的脸，试图从微表情里捕捉线索。
“呵呵，看我做什么？给你点儿提示，会所，海盐芝士蛋糕。能想起来吗？”
“明白了，其实我们俩都曾经是苏先生的患者。”顾盼因为三者之间新建立起来的联系而感快乐。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眼熟！我有印象的，你来过一次，就一次。你是……陆，寒，女士？”苏驰远在这对男女的信息交换中记忆被激活。
“陆寒？”顾盼睁圆了眼睛。
“当时陆女士填的信息表上字迹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好吧，陆……寒，也挺不错的。”顾盼神色狡黠，瞄了眼凌寒露，仿佛见识到了女人另一面似的颇有收获。
“这……对不起，当时随意留了名字。苏医生，今天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她几乎立起身来，在“医患”重逢的一刻为先前无心的失礼之举道歉。“我叫凌寒露。”
“凌，凌寒露？……我记得你登记的就职单位是审计学院，难道这个也是假的吗？”苏驰远请两位就座客厅，并斟上了茶。
“呵呵，确实也是假的。我在外语学院教书。实在抱歉。要解释的话，当时家里发生变故，神思烦乱，导致行为异常……抱歉。”凌寒露接过茶盅，略显羞涩地笑笑。
“哦，无妨。提供个人信息本来就是自愿。凌，寒，露，很好听的名字，而且也很特别，想必你们外语学院不会有重名儿的吧？”苏驰远始终保持微笑，甚至笑出了一脸禅意。如此，他的每个字都让人相信，闲聊，只是闲聊，无意窥探。“呵呵，我猜不会有。”
“当然不会有！绝无仅有！这我可以作证！”顾盼不知为何会心生自豪，但就是自豪。
“嗯嗯，好。”苏驰远示意两位喝茶，自己也闷头啜了一小口。
他忍不住抬眼，目光所向情不自禁地投往三米之隔的那个女人。她是他以为名叫陆寒的女人，她曾经耷着连日失眠因而困顿的双眼来到“心灵氧吧”求助。然而此刻，她在与姓顾的小子温柔对视，她是外语学院绝无仅有的“凌寒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