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大帅府。
大帅蓝松奇坐在一张大桌子后的一张皮椅内,消瘦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手里转动的一串琉璃佛珠上,闪现出带着汗渍的淡淡光芒……
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在门口处停住。
“大帅,确定了,她到了老瓜城。”
蓝松奇眉头一挑,极力淡然道:“城内?”
“不。城郊蟠龙岭。”
“蟠龙岭……我知道了,她舅舅家。去请她回来……记住,我不想听到拒绝或者任何意外。”
“是!明白。还有,张其昌也派人来报告,已经按照命令,封住了所有通道,鹤先生要找的人,或许会很快被筛出来。”
蓝松奇登时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也瞬间丰富了起来,“告诉他,如果再让我派人催他一次,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也就用完了……”
“是!”
“告诉他,我不想听到任何意外。”
“是!明白!”
外面的人走开,蓝松奇手里捻动的佛珠,转的更快了……
伏龙寺。
寺院内,两个小沙弥正在拿着扫把慢斯条理地打扫着地面……
大殿的廊檐下,摆着一张竹躺椅,那躺椅上,躺着一个微闭双眼,袒胸露乳,鼾声如雷的胖和尚。这和尚全然没有出家人的朴素模样,反而是周身上下透出一股莫名的油腻来:僧衣敞开,一身肥肉奔涌而出。就像是在田间地头树荫下干活累了随意而卧的农夫,毫不顾忌他人眼光,若然不是他头顶的戒疤,任是谁也都只会认为他不过是个肥秃,而绝不会将他与佛门挂钩。
“这师父每天只知道酣睡,睡醒了又死能吃,真不知道主持为什么却要像敬神一样的供着他……”
远处扫地的其中一个小沙弥拄着扫把头儿,一脸不解地看着廊檐下睡着的胖和尚,喃喃自语道。
“嘘——”另一个小沙弥赶紧上前,一脸紧张的朝着他摆手示意,“小声一点!可不敢妄语!长者们自有他们的道理,不是我们所能过问的……你刚入门,有所不知。据说,这胖师父是我们寺里的老债主,就是吃睡上一百年,也不够抵消寺里欠他的账……”
“啊??不会吧??寺里的债主?!那怎么会直接当了出家人?!敢情是要账要急眼了吗??”
“莫说,莫再说。只管扫地就是了……”
那小沙弥这才闭了嘴,抬眼远远看了看廊檐下酣睡淋漓胖和尚,继续低头扫地……
“吼——”
那胖和尚突然伸了个懒腰,沉吼一声,睁开了眼睛慢慢站起身来……
“烦烦烦,入睡难。红尘一梦到两边,醒来不如酣。前前前,后日观。哭笑痴缠在人间,苦寻路弥艰。公道难,公良难……唉……嘿嘿,你们两个东西,背后议论别人,也不知道小点儿声,不知道老衲子浑身上下都长着耳朵的吗?”
两个小沙弥慌忙朝着他打了个稽首,满面尴尬的说道:“扰了爷爷的清梦,罪过,罪过……”
“哈哈哈哈,有罪过……所以世人以为跑到这寺庙里来,把头发一剃,就能剪断烦恼,救赎罪过。其实呢,是自己骗自己,为逃跑而出家,才是最大的罪过。罪过,不是这么赎的……”
“那大师父,您说,怎么才是修行赎罪??”
“你我不是都正在做吗?为何还要来问我?嘿嘿。”
“正在做……”
“你们扫地是赎罪修行,我睡觉也是赎罪修行。外人眼里看到的方式不同,其实没什么两样,不是吗??”
“这……”
看两个小沙弥挠头苦想,胖和尚咧嘴一笑,背手朝外走去。
“悟去吧,且有得悟呢!悟通了,也就解脱了……”
“大师父!”
突然,侧院角门处跑出来另一个中年和尚,穿着带补丁的灰色僧衣,朝正朝外走的胖和尚一招手喊道。
胖和尚止步扭身,看着他,“又开饭了??”
那和尚不禁一阵窘迫,“又想着下顿??还早呢……主持让我来告诉你,有客人在方丈,要你,悄悄去后面窗下‘听墙根儿’……”
“那老和尚的原话??”
“原话。”
胖和尚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翘起……
蟠龙岭。
入眼黄土满,思愁在心肠。天涯孤独客,原来无家乡……
公良雪竟呆呆地坐在那里,抱着双膝,怔怔望着远方……
张每玟坐在他身边,同样也望着他望向的远处……
“是不是,想家了……”
“你的衣服,坐脏了……”
“我很少往地上坐,可是遇见了你以后,好像被你迅速带坏了,呵呵……”
“这位大姐,咱俩好像,刚认识才一天吧?”
“所以我才说,‘迅速’啊,嘻嘻。学好的难,学坏的,很快,嘿嘿。”
“女人,是不是,都不讲理……”
“哼,我说了,我是女孩子,才不是女人!”
“没区别,终究是。”
“咦——你,你,太无耻了吧??”
公良雪竟不解地看着她,突然醒过劲儿来,脸一红,“咦……你,你,太色了吧??”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嘻嘻……”
“我可能,还行……”
“咦……夸自己??不要脸,哈哈哈哈……”
公良雪竟笑笑,继续看向远处,“是啊……我也说不清,就像你一样,认识了你,短短一天,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似的,什么过分的话不由得说出口,也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张每玟看着远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
“对,就是这种感觉……或许,我们,我是说,我和你……上辈子,也像这辈子认识亚通一样,如果有下辈子,再见时,就会……”
公良雪竟一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吓得猛然转身站起,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望向了她!!
张每玟条件反射般的被他的突然举动也吓了一跳,猛然一震,不解的瞪眼看向了他……
“怎,么了?!”
“你,记得,亚通??!!”
张每玟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不是刚送走他们吗……我又没有健忘症……”
“那黄中道和……”
“他俩不是一块儿被那俩鬼差接走了吗??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咱俩到底是谁在吓谁??你怎么会还记得他们,和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位大哥,”张每玟朝他翻了个白眼,一伸手抓着他的衣角,也站起身来,“你也会说‘刚刚’了!这件事颠覆了我二十一年的认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你可不要跟我再啰嗦一遍所谓的什么“可怕后果”,我绝不会说,别怕,嘿嘿。我最怕的,是你这个啰嗦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