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校园门口,光秃秃的银杏林里,小家急得像陀螺似的打转,眼看整个学校几乎要走空了,却仍等不到那个活泼的小伙伴。
明明说好了先碰头,一起回家。
人呢?
小团在哪里?
他轻轻踮起脚,朝生物自习室的方向张望,也只瞧见一盏孤独的灯,寒风中瑟瑟飘摇。
寒风无孔不入。
钻进衣领,好像脖颈套上冰枷;钻进裤腿,仿佛双腿浸入冰河,正值“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时,伫立寒风中的人儿也颇有一种孤舟老翁,独钓寒江雪之感。
而这一阵阵寒风,也让小家的头脑冷静下来。
经过短暂思索,他突然回忆起一件事:自己上月在机房敲代码,由于当时太投入,放学走晚了,又不留神被门卫大爷锁进了机房,结果费好大劲儿才翻窗户出来……
那小子,不会也被锁进自习室了吧?
教室里那盏灯,此时也剧烈摇曳着,似乎快要燃尽了。
事不宜迟。小家当即把书包放在树根下,加快脚步,决定亲自跑去自习室看一看。
但不知为何,走这短短几十步路,他的心却惴惴不安。
(二)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当小家裹挟着呼啸的寒风,推开生物自习室的门时,却万万没想到,竟然目睹了这番恃强凌弱的景象:
只见屋内黑压压一大帮人,正对地面上一个瘦小人影拳打脚踢。而等小家辨认出地上是谁时,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早晨还活蹦乱跳的小伙伴,现在却遭到残忍殴打,无助地仰躺在冰冷地板上,气若游丝。
苍白的、蜡黄的、青紫的……甚至是鲜红的!糅合成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惊愕过后,是不可遏止的愤怒——
“停!”
人在紧迫关头,会迸发最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这一声叫停石破天惊,也让所有人条件反射回头,一起愣愣地看向小家。
好像正在鸡飞狗跳的农舍里,突然钻进一只雍容华贵的皇家孔雀。
小家的脸色冷如寒冰,平日温和的眸光也凝成了骇人的霜剑,红白相间的校服被身后寒风吹起,好似一面替天行道的战旗,猎猎飘扬。
同样没留给屋内小混混们任何反应时间,小家一手攘开门,摔出啪的一声巨响,另一手愤怒地穿过人群,直指罪魁祸首——正中央的康哥:
“敢打人?”
小家凛正傲骨,气势凌人,将色厉内荏的不良少年们统统震在原地。众人仿佛见到了严厉的校长,齐刷刷低下头,一时间竟没人敢与家对视。
康哥也气得牙痒痒。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与“任人宰割”的小团不同,小家可是被所有师长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他们惹不起、打不起,还要退避三舍呢。
为什么欺凌者往往喜欢惹不起眼的尘埃,却很少去找“好孩子”的麻烦?
很简单,知识就是力量。
尽管没有一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拳头,“学神”、“学霸”们却能用无穷无尽的知识将自己武装得百战不殆!
“发啥愣,家神都喊停了,还不快给个面子!”康哥皮笑肉不笑,赶紧朝小弟们使个眼色。
其他人这才缓过神,磨磨蹭蹭地挪开身子,也给小家让开一条道。
不屑的冷哼声此起彼伏。
可小家面无惧色。他抬手拨开了高大人墙,如天神拨云见日,走下凡尘,径直来到小团的身边。
但等他蹲下来,瞧见好友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充满怒火的目光再一次狠狠掷到康哥身上。
“我都看着呢,都是皮肉伤而已。”康哥赶紧躲开他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撇撇嘴,“这小子欠打,我们教训教训罢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小家迅速估判了局面,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警告似的剐了他们一眼,也无心与这伙人纠缠。
接下来,他一手扶起小团,一手拎着他的书包,像个接孩子回去的家长一样,直奔医务室。
“哎,家神别急嘛,”眼看他俩要走,康哥突然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拍拍小家的肩头,“以后呢,咱能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少管闲事?”
家立刻甩开康哥,报以冷笑:
“以后?以后为了防止你们蹲少管所去,败坏了大家的名誉——这种‘闲事儿’,我每一次都要管啊。”
看他们拉拉扯扯,旁边有个小弟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冷不防挥出一拳,直冲小家面门!
亏得小家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又冷冷地扔回去:
“这位同学真是有力气没处使。那我告诉你,刀刃要向里,自我革新;拳头却要向外,共同御敌。有闲工夫打人,倒不如去学学武术,发扬国光。”
说完,小家领着小团扬长而去。
一群不良少年又惊又怕,目送他们走远了,各自撂下几句狠话,也作鸟兽散了。
只有康哥站在原地,回味着小家最后那一番话,若有所思。
(三)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
飞雪染灰了阳光,也染灰了摇摇欲坠的眼泪。
但眼泪只是摇摇欲坠,并没有落下来。
小团就这样,忍泪忍了整整一路。他面色平静,攥紧衣袖的手却寸寸收紧;他一言不发,单薄的肩胛却微微颤抖,他这副模样,也让家看得心如刀绞。
而远远望见校医室“关门”的木牌时,小家原本火烧火燎的一颗心又瞬间凉了半截。
他赶紧拍拍口袋。
所幸,之前老师送他的机房备用钥匙还在。
眼看雪越下越大,他临时决定带人去机房里避避风雪。
抬望眼,雪风奔流、冰涡回旋,大块灰云像一座座巍峨雪山,像一张张紧绷的脸,沉默峻严。
一场“雪崩”,迫在天公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