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让我们再将视线转到姜依容这边。
姜依容在城门守夜的那一晚,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她干脆在城门口驻扎了下来。
前半夜她一直在忙着下达不同的命令,等到了后半夜她发现没啥命令可下达后,就让人搬了一把桌子放到旁边的空地上。
她亲自点好了蜡烛,就在那里挑灯夜战,马不停蹄的处理公务。
这流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安顿好,估计日后她会越来越忙,索性现在还有些时间,要赶紧把之前未处理的公务处理完。
一直到天微微亮,她才在侍从的劝说下去休息了。
她本来是准备趴在桌子上打一个盹,在休息前她还嘱咐了身边的人,让他们在流民醒来时,一定要叫醒她。
结果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流民早就醒了,此时正在排队打粥,有一些已经坐在旁边开始吃了。
该死怎么睡过头了,这也太不应该了,她有点头疼的想到。
她正想询问身边的侍从,为何不叫她。转眼就有一个人闯入了她的眼中,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再往那边看时,他真的在这。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刘尘在前方笑着给流民打粥,对方的笑容灿烂,雪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他心情非常不错。
不过相比他的心情不错,姜依容的心情就不太好了。她皱着眉头抬头又看了刘尘一眼后,转头向旁边的侍从问道
“他怎么在这?”
那侍从听完她说的话后,低声的笑了,笑就罢了,他还捂着嘴。脸上带着着不太正经的微笑,让姜依容看了就想打他。
“回主上的话,我昨日去您府上帮您拿完公务准备离开时,被这刘小公子拦住了,他非要跟着我一同到这城门口来,不然他不让我走,所以我就顺便把他带过来了。”
当然他没说的是,他与刘尘第一次见面时就差点打了起来。
他当时是没有惊动姜府的下人,直接潜入姜府拿的公务。
遇到了守卫,他们也就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是谁之后,就没有理他,任由他一路顺利的从书房拿走了奏折。
结果准备离开时,他遇到了刘尘,对方以为他是小偷,于是大喊大叫了起来。
当时气氛非常的紧张,对方看到他后,就怒气冲冲的朝着他走来,准备对他动手。
好在被赶来的青婵拦住了,青婵跟那人解释了一番后,对方才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了一声抱歉。
他倒觉得没什么,刚刚若是对方要动手,那肯定也打不过他,更关键的是他才不会傻到跟对方真打。
要知道能在书房这一片出没的男人,肯定是他家主上新婚刚娶的那个小男人。
若是他把对方打伤了,对方向他主上吹枕头风,那倒霉的不就是他了吗?
所以他笑着跟对方客套了几句,就准备离开了。
哪想到,这小子硬是要跟着他,说要跟着他一起到城门口那边去给主上帮忙。
他后来被面前这人说的不耐烦了,于是就一口同意了。
不然他能怎么办,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他的那些招数又不能在这位祖宗身上使,那能怎么办,只能同意呗。
况且由他带着对方去城门口也是最安全的,要知道在整个青州,就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哦,那我昨日怎么没见到他?还有,穆骁,下次在我面前,麻烦收敛一点。”
穆骁抬起头惊奇的问道
“咦,你是怎么做到以这么快的速度认出我来的,我记得我不是换了人皮面具吗?”
姜依容没好气的回复他道
“哼,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你也不仔细想想。”
穆骁了然的点了点说道
“怪不得,我就说嘛,我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变装后,哪怕是身边的人,想认出我,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姜依容在旁边听完他嘚瑟的话语之后,更加无语了,她这个下属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一点都不正经,属于欠揍的类型,她忍他很久了,就是对方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就比如现在,你看看这是人说的话吗?
“主上,我有事就先走了,你一定要记住要保重身体,不要沉迷于美色。千万不能给你那小丈夫吹枕头风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控住呀!我相信你。”
姜依容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瞬间转换了表情,她最后一脸笑盈盈的压低了声音对穆骁说道
“赶紧给我滚。”
“好勒,那我走了。”
穆骁说完后,瞬间就溜没了影,那速度之快,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单身太久了。
姜依容此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这个下属据说还是她阿爹亲自培养的,怎么这性子就一点不像她阿爹呢?
她在这货之前,都想象不出来她阿爹那么英明神武,那么稳重端正的人,能够培养出这么一个二百五。
不过好像有一点相似,他那毒舌跟她阿爹简直一模一样,怎么这货好的不学,光学坏的。
姜依容低着头在那里思索着,不过她怎么也想不通。
可能是她太认真了,再加上过于劳累,所以刘尘走到了她面前时,她还不知道。
一直到她抬起了头,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大活人,正是穆骁刚刚让她不要沉迷美色的那位“美色”。
她心里都不由得吐槽起来,就这,也太瞧不起她了吧。
虽然刘尘的长相是个世俗公认的美男子,但是她是谁,她可是见多识广的琳琅郡主,这美男子,她从小到大就见过不少,比刘尘还要出色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当然她内心吐槽的话,刘尘是听不见的,要不然对方也不会一脸温和,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你还没有用早膳吧,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赶紧吃吧,不要饿坏了肠胃。”
对方用那双干净且真挚的双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若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而已。
被他看久了,姜依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半天都没有回复他。
姜依容可能是睡觉时松动了发髻,所以她额头前的小碎发有些炸毛了,看上去可可爱爱的,让刘尘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姜依容瞬间瞪大了眼睛,这男人真是的,好好说话不行嘛,动什么手,她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没想到刘尘看到她这个样子,发出了愉悦的笑声,那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得清,所以她也听出了那笑意中的满足感,让她有点想打人。
她这模样,倒是像炸了毛的猫,真是可爱极了。果然还是刚睡醒的姜依容最有意思,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这副模样,刘尘想着想着,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赶紧吃吧,看着我干嘛,我又不会走掉,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这番话说得姜依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男人是那个经错位了吗?要不然怎么会跟她说这种话,她都有点受不了了。
不过姜依容只敢在内心吐槽,并没有说出来,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了刘尘一眼后,就吩咐身旁的侍从去给她准备柳枝和盐,并且要尽快给她送过来。
没想到的是,这些东西刘尘像变幻术一般从身前的小包中拿出来递给了她。
姜依容没做多想,吩咐人准备了水之后,就转过身,背对着刘尘开始小心的将柳枝一端放入嘴中反复咀嚼。
一直到枝头变软,变成毛絮状。
之后她从怀中掏出小刀将柳枝劈开,弯曲成弯月状,张开嘴巴,将这弯月状的枝条小心的送入口中,轻轻的刮了刮舌苔,将舌垢刮除掉。
这还没有完,她继续将一根柳枝的一端用小刀弄细,让端口变得尖尖的,再之后她将这柳枝放入嘴中,开始小心的剔起牙来。
到了最后,她又小心的抓了一小把盐,放入装满水的竹筒中,仔细摇匀了,才将水倒入口中,开始漱口。
要是平时她在府中时,这水里还会放入玫瑰或者其他花卉捣出的汁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依容才开始小口的吃起饭来,她那动作优雅至极,自带美感。
所以有不少流民时不时的往她的方向瞧上几眼。这大家出身的闺秀,这仪态果然不凡,他们心里暗暗想着,今日算是开眼了,能有机会看到这位贵人吃饭的模样。
当然这些姜依容都不知道,她在用完早膳后,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会儿去给流民打饭,在发现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时,又下令给下属,让他们去准备。
凡事她都亲力亲为,她本人又表现出来的那种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姿态,让不少人对她心生欢喜。
她成功的让流民发自内心的对她信服,所以之后她的一切安排,流民都是规规矩矩的按照她说的去做,并且毫无怨言。
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走去,姜依容最后累得靠在椅子上休息,她真的是半分力气都无了。
好在这些流民接受了她的诚意,老实安分了不少,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这皇帝老儿真的是太没用了,尽给她找麻烦。
要不是身份摆在那,她真的想好好把对方打一顿,把那家伙猪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让他清醒清醒。
就他这样当皇帝,这个王朝迟早要败在他的手上,他是真的有做灭国之君的潜力,她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不知过了多久,转眼就到饷午了,日子已过半,正当姜依容舒了一口气,以为今日不会有啥大事发生时,结果又过了一会,有人呈上了急报。
在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姜依容瞬间感觉不好了,有时候自己管理的民众过于淳朴善良,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这份急报是庞虎写的,今日早上他按照以往的惯例开始巡查,结果发现他们村的菜好像被偷了,因为除了幼苗外,所有已成熟的蔬菜都被采光了。
所以他就开始调查起此事,后来发现这些并不是偷盗贼做的,毕竟这年头,穷到偷菜的,那都是脑子有大病的。
这些都是村民所为,他当时知道了后瞬间感觉不妙了,果然之后他发现上山采野菜的人明显变多了。
问这些村民,他们都异口同声的说,是因为吃腻了自己种的菜,所以想采些野菜,换换胃口。
这话庞虎是不相信的,结合他早上看到的,他十分怀疑这些村民是把菜全捐了,所以导致自己只能吃野菜。
所以他中午趁着村民吃饭的时候,一家家的拜访,结果越到后面,他的脸色就越难看了,他发现他拜访的所有的人家,家家吃的都是野菜。
他在走入那些人家时,他明显看到了他们惊慌失措的眼神,以及尽量想掩饰饭菜的动作,他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但是心里却有些难受,这次是他失职了。
最后他直接上门找上了村正长,询问了此事。村正长看到他来时,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开口跟庞虎解释道
“虎娃子,这次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这些年也没求过你,所以我今日求求你,这事就不要上报了。”
“抱歉爷爷,我……”
庞虎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此事他绝对不能答应,这件事若是任由其发展,很有可能导致村民更一步陷入贫困。
村正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责怪胖虎,而是小心翼翼的跟他解释其原因。
“虎子呀!我们也是好心,而且吃几顿野菜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怜,那些人里面还有年幼的孩子呐!他们都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我们看得也心疼。其他的我们也做不了,捐菜是我们唯一能够表达心意的地方。我们想的是把菜都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吃饱饭,这样他们就不会重复我们当年的悲剧了!虎子,你还记得柱子是怎么死的吗?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孩子最后落得柱子那样的结果呢!”
说到最后,村正长也开始激动了起来,特别是谈及到他的孙子柱子时,他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庞虎没在多说什么,他转身告了一声别,就离开了,离开时他已泪流满面。
柱子,他当然还记得,那是他童年最好的伙伴,可惜对方没有活到成年,而是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他还清晰的记得,对方最后那遗憾的眼神,以及对活着的希翼。
柱子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跟他说道
“虎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是没有机会了,但是你有呀!如果可以的话,你要一直活下去,替我看看这世间,好不好呀!”
他还记得柱子最后的那一滴眼泪,仿佛滴入到了他的心里,这些年他回想起柱子时,还是会隐隐感到难受。
他那时含着泪说了一声好,对方才释然的闭上了眼睛。
他当时只能痛哭流涕,因为他也没办法挽回他朋友的生命,他只能去悲痛生命的脆弱,以及去感受人命比草还贱的悲凉。
还记得当年他们那边流行一种期望,那就是“盼长大”。
他有一个哥哥,是他爷爷亲手带的,他们家费劲努力让他哥哥活下去,但是他哥哥最终不到五岁,就离开了人世。
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他爷爷在世时,与他提及此事,都是难掩悲痛,眼含泪珠。
那些年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现在村里绝大部分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姜大将军管辖青州之后,才出生的。
庞虎擦了擦眼泪,最终他还是将此事上报给了姜依容。因为他发现除了他们村,其他同僚也反应在其他村也是一样的情况。
此事之大,必须被上头重视起来,不然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