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街道上,或者说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烙上了过年的印记,开始张灯结彩,树梢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路边卖春联和卖年货的摊子上都放着个白色的小喇叭,里面录好的叫卖声不断重复播放,显得到处都十分热闹。
奚若和江芷穿过一条条巷子,揣着口袋感受着阵阵迎面而来的冷风,一时竟觉得浑身舒服,店铺招牌上不同颜色的灯光映在她们脸上,照出她们各自清丽的容颜,江芷说,“奚若,你该多出来走走,吹吹这清爽的风也好,都说往事随风,让它吹走吧。”
奚若低头看着脚底的路,下巴裹在自己的高领毛衣里,“我明白,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天上的星星斑斑点点,路上的人潮拥拥挤挤,奚若挽着江芷的手臂漫步在街道上,这些新年的气息,她们许久都没闻过了,如今感受着洋洋的气氛,心里就觉得莫名踏实了许多。
前面卖棉花糖的是个穿着棉服的憨厚大叔,不大的推车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图案的棉花糖,见她们驻足在前面,立马笑脸相迎,眉毛弯弯的像月亮,带着一股很浓的北方口音,“姑娘,吃棉花糖不?”
奚若突然回想起曾经跟顾南风买棉花糖那一回,那时候她还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一心憧憬着美好的爱情,除了父母过世还没有经历过其它世事,不像如今……想着想着便勾唇淡淡一笑,摇了摇江芷的胳膊,“买一个,就那个花的。”
“买吧。”江芷看了她一眼,“还是家里好,在美国三年都没见着这些东西。”
奚若打趣道,“你这双眼睛从来都只看得见工作。”
江芷一边掏出口袋的零钱,一边说道,“姐得赚钱养你啊,这辈子你最好跟顾南风好好过,下半辈子我可指望你了,指不定哪天我就撒手回去养老了。”
她跟江芷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很快乐,有时候奚若倒是很羡慕江芷,因为即使她再累,都能乐观的面对一切,嘴里总是风轻云淡的过去,过去的事不提,未来的事不想,只过好当下,用江芷的话说:“我现在困了我就去睡,为什么要考虑睡醒后我是什么样的状态,有可能我醒后还是很困,那我就接着睡,有可能我醒来就精神抖擞了,那我就好好干活,还没发生的事,谁知道呢?”
手里的棉花糖还没吃就被风吹得化了,凝聚的糖一丝一丝的挂在上面,实在跟风比不了速度。大榕树下垂着许多暖黄色星星图形的霓虹灯,底下的白色椅子已经有人坐了,是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女孩,手里挥舞的仙女棒很快就随风而逝,星光在空中慢慢暗淡,直到最后一点光晕消失不见。
第二天,关于潇慕冉的新闻突然铺天盖地,标题非常醒目,写的是女星潇慕冉与设计师奚若的互撕大戏,还有更严重的说潇慕冉是杀人凶手,为情致使奚若流产等等。潇慕冉是接到经纪人电话后才知晓的,作为荧屏前的红人,而此前奚若又刚刚拿了设计大赛的头奖,正备受关注,这时候热度正旺。
潇慕冉翻了网上的新闻,但孕吐来的轰轰烈烈,她已无暇顾及,直到下午进了医院才缓解一点。网上爆出的那些新闻,按理说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怎么会在这个节眼突然被人做了文章,一时间大家都不得而知。
大批评论都倒向潇慕冉,多为恶意攻击,潇慕冉虽只扫了一眼,但那些字眼她始终耿耿于怀,不能忘却。潇慕冉的心一痛再痛,那些言论就像一把把刺人的匕首,深深捅在她身上。一桩桩往事被无限放大,就像把自己脆弱的内心裸露在众人的眼球,任由大家窥探着你,似乎透过照片就能把她一览无遗,然后用文字宣泄着自己心中所谓的怜惜和正义,将潇慕冉贬的如同给了白雪公主毒苹果的恶毒皇后。
顾南风动用关系在压,但效果并没有很大,该有的风波依旧不断来袭,闹得沸沸扬扬。
傍晚时分,太阳刚落下,奚若和顾南风在夜色吃火锅,网上竟连许安晴的死也被牵扯出来,风向又开始倒戈,说奚若是害死许安晴的凶手,许安晴死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拿下大奖,简直是蛇蝎心肠。奚若笑笑,嘴上没有多说,但心里其实难受得很,她心中积压了许多事,一串串接踵而来,都让她难以平复。这些天又开始失眠,少有入眠的时候深夜也总是在气促中醒来,总觉得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
离开餐厅的时候,外面高楼的大屏上放着中国年的动态,外面的行人也是欢声笑语,到处都充满了新年的景象。门外的风很大,出了餐厅的旋转门,风就狂肆的飞舞,透过奚若的颈间,不由地缩了缩脖子。顾南风揽过她的腰身,替她挡去一部分的寒风,然后快速的走过。
今年的冬天与过去相比,奚若觉得暖很多了。
寒风天有你,终日不惧寒。
那晚,顾南风没有留她,而是将她送回了江芷家中,奚若打开车门的时候,顾南风突然叫住了她,“奚若。”
奚若回头,“怎么了?”
顾南风犹豫了一阵,启齿难开,快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伸手顺了顺她后脑的发,“没事,天冷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奚若微微一笑,转身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然后下车离去,顾南风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才再一次起火。离开前,给她的微信发了一条信息:有空去医院看看小冉吧,她怀孕了。
顾南风并非没有调查过当年的真相,说到底,奚若的流产更多责任还是应该归结于自己,结合她当时的精神状况,确实……前方的车辆不多,顾南风降下的那半扇窗冷风光顾,将他的左脸打得生疼,眼睛也渐渐被吹得生涩,脚下的油门被他越踩越深,车子在灯火闪亮的夜里飞驰,宣泄着他心中的不快。
奚若望着那条信息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反复复好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就收了手机进屋了。一进屋子便感到一股暖意,一到夜幕降临情绪便开始下沉,奚若趴在床面上,心里复杂万分,似乎事事都不尽人意,她心里想要的那份安逸总是离她越来越远,想着想着便慢慢睡去。醒来时还早,不过眯了十来分钟,平复了一下心情,奚若拿了江芷的车钥匙出门,直驱医院。
潇慕冉背着门而躺,奚若轻声的开门进去,白夜棣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两人默契的颔首相望,嘴角略带一丝微笑。
潇慕冉没有睡着,她从对面的玻璃里看见了奚若的身影,身子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紧紧的捏住了枕角,奚若静静地坐在她的一侧,望着潇慕冉的侧脸说,“小冉,你就这么不待见孩子的干妈吗?”
温热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里滑了出来,顺着眼角留到枕头上,白夜棣悄无声息的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人。潇慕冉抽泣着,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奚若的出现是受人之托还是自行前来。
奚若望着她抖动的背,左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你说是男孩呢还是女孩呢,不然衣服索性设计两套好了,不管男孩女孩都能派上用场,你看我可为你们家省了不少钱,小家伙认我这个干妈一点都不亏。”
奚若安然自若地说道,心里竟然有了憧憬,但是每一句都似乎像刀子一样扎在潇慕冉心里,让她的心更痛,痛的窒息,突然起身揽着奚若的肩泪如雨下,“奚若,对不起,对不起……”
奚若拍着她的背,“小冉,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况当初的事跟你无关。”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潇慕冉哽咽难言。
安静的夜,病房里被悲伤充斥着,玻璃里那对相拥而泣的女孩,都曾被时光深深伤害过。奚若不愿提及往事,但有些过往终需有一个了结,比如这个所有人心里的结。
奚若哽咽,“医生说我当时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合适再孕育这个孩子了,即使没有那次意外,也很难保住,所以小冉,你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对不起,对不起……”潇慕冉泪如泉滴,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对不起,她不知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表达对奚若的愧疚,她抱着奚若的身子颤抖的厉害。
奚若顺着潇慕冉的背,“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应该养好身体,把孩子好好的带到我面前,而不是每天这样闷闷不乐。”
潇慕冉从奚若的肩上起来,双手擦了擦脸颊的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卧蚕愈加明显,“好,以后这就是你的孩子。”
奚若心里已经渐渐释怀,过去的事大家都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过好当下。她伸手把潇慕冉额前凌乱的发别到她耳后,“我给你带了粥,趁热喝一点。”
潇慕冉一天没有进过食,任凭白夜棣再怎么劝,她始终一言不发的躺在那儿,谁也不爱搭理。奚若揭开了盖子,把勺递给她,说,“小冉,我从来没恨过你,从前的事是无心造成的结果,最难过的时候都已经挺过去了,我们何必耿耿于怀抓着不放呢?”
潇慕冉拿着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神落在那盒粥里,不敢抬起来看奚若一眼,听到她的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网上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的事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别因为他们的评判扰乱了自己的心神,有我们呢。”
悲痛过后,奚若最终选择释怀,说错似乎没有谁是错的,说对也似乎没有谁是对的。缘起缘灭,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控制了的,所以何必太过于执着,即使曾经撕心裂肺的痛过,但我们活着也依旧需要往前看。
那晚奚若离开,突然感觉心轻了许多,回去的道路上畅通无阻,看着两旁路灯上挂满了红色的中国结,奚若嫣然一笑。
希望岁月静好,没有人再需要为谁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