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事务回到正轨,宁肃王旧念复萌,决意登山临水,去往李珲居住的“长省殿”拜别兄长。出人预料的是殿主神闲意定,侍弄花草,见他来不怒反喜,絮叨些陈年旧事。年久月深,悠远的过去提不起李阮兴致,他本就话少,潦草敷衍几句。太上皇倒神采奕奕,同他讲了若干幼时趣事,临了送他一盆才抽芽的“解语花”。
李阮辞别皇兄,路过昔日三皇子李霁的别院,荒草萋萋,殿宇破败,爬山虎生长蔓延。李霁呆呆坐在院子里,目光涣散,四周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他任何波动。李阮颇有些怜悯的摇摇头,出身低微,软弱无能。若是李明月继位还能善待他,但李珖对他的养母雨妃恨之入骨,怎会让他好过。
“霁王殿下,院中凄寒,还是回殿内罢。”如今,他身边就剩雨妃送的一个丫鬟。
李霁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天边的浓云慢吞吞说道:“飘絮,看,天将变。”
萧广弹出最后一枚“乌娇娘”送她的“追踪甲”,飞速乘上祁玦的衣角。
可怜的苟曜还在昏迷中,苏立陪同去使馆,二人俱不知后续。华楼地底暗藏的门开启,东方既白抛出祁贵,下面早早等候的人立即接住。
“别关。”她纵身一跳。那人刚将女子放下,见又来一个,脏兮兮的脸皱起来不满道:“怎多一位。”说话间,祁玦已至,暗门在他面前转瞬闭合。接应之人目瞪口呆:“后面有尾巴?”
东方既白握紧武器,指节苍青,紧张的盯着上方暗板,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弦,一触即断。祁贵咽下唾沫哀求般叫道:“哥哥,救我。”东方既白夺过她的帕子,堵住对方的嘴,“三节鞭”捆上其腰,来不及详细解释只说:“找到出口,必须马上离开。”
“莫急。”灰头土脸的来人摸索一阵,信心满满,摆头示意跟着自己走。祁玦趴在门上,听不到声响,即便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手,也不可能直接劈开石门,遂带人逐一排查周围有无暗道。不过伸懒腰的功夫,萧广和杜若已经赶来,不禁打趣道:“你们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速如闪电。”回答他的是萧广沉默又专注寻找机关的身影,杜若故作高深:“不可说,不可说。”
北国医善堂二楼,罗晨怒不可遏,瞳孔的光泽变得幽深,质问道:“容你现在动手报仇已是底线,谁允许你添个累赘。”东方既白心虚,底气不足,向着帘内:“你们神通广大,北帝都不放在眼里,多个无关紧要的皇女怕什么。”
祁贵眼睛被蒙上,虽然说不出话,嘴里还是发出呜呜呜声响想要反驳一番。罗晨的属下出手阻拦,一双双异瞳冷漠地盯着东方既白,她顿时心中不快,不耐烦地交出先前约定好需要支付的黄金。罗晨见李四直勾勾盯着姑娘看,暗道南边蛮子果真没见识。只有我们雨落州的女子才称得上是秾纤合度,天资国色。
“不知你这位主顾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侧面看着罗晨俊俏的眉宇稍稍歪斜,就听对方鼻子哼出几个字:“大名鼎鼎,东方家。”
“居然是南城东方,那她母亲是谁?”
“我如何得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她亲口说来自东方家,但据我所知,东方家可……”
风吹在剑身,啸声起,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断骨剑”可不是浪得虚名。里面的人闻风而动,俱慌乱起身。罗晨捏碎手中无花果,再也抑制不住窜天的怒意,站起来阴狠地对东方既白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滚出去,要么被我手下扔出去。”东方既白反身拔出罗晨卫士的刀,划破帷幕,将它绕在祁贵身上绑紧,抽出软鞭,用嘲笑口吻说道:“钱货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劳你费心。”
罗晨等人从备用地道离开,根本没想管她,只求东方既白能引开官兵视线。杜若远远望着医善堂叹道:“手段层出不穷,地道和机关都用上,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当真值得如此大费周折?”祁贵挣扎着想走,东方既白没猜到,面前只站着祁玦一个人,他既能找到这里,怎不带官兵。
“叮叮-”,“断骨剑”变回银白短剑模样。“阁下,为何执着于带走我朝公主?”
“北国皇宫如何,东都皇宫又如何,入了便是笼中雀。她既心心念念闯荡江湖,我带她走一遭,何错之有?”
“姑娘,敢问何为闯荡江湖?”
“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执剑骑马,行侠仗义。”祁玦闻言剑入鞘,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姑娘不妨答应我三件事,我就立刻放你们离开。”
东方既白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何事?”
“第一件,祁贵毕竟贵为皇女,还请姑娘不要对她加以束缚。”东方既白犹豫两秒,摘了蒙眼的物什,绕开左手紧攥的帘幕条。祁贵在一旁跳脚,也不敢贸然往祁玦那里跑,怕她一怒之下扬鞭打自己。暗骂道,祁玦,你这是故意送羊入虎口,想害死我不成。
“第二件,东都皇宫中有人欠我一样东西,希望姑娘能帮我讨回来。”东方既白转下眼珠,纵鞭一甩。祁玦语调轻缓,温声补充道:“此事不难,他不会武功,从前与我打赌,输了一件‘佩饰’,迟迟不予。而我不能轻易离开北国,还请姑娘不吝相助。至于这第三件嘛,还请姑娘与东都使臣一道去取,杜使臣也知道是何人欠我,他自会为姑娘指明道路。”
“好,我答应你。”她爽快答应,内心打着小算盘,先脱眼下困局,到时再想办法一走了之,反正你也奈何不了我。
“口说无凭,在下斗胆讨要一件信物。”东方既白咬咬牙,拔下鞭首的玉珠,上马前扔给他:“拿去罢。” 祁玦朝着萧广的方向拱手,示意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杜若笑嘻嘻对萧广道:“这个祁将军,挺有一套,三言两语忽悠得小姑娘信以为真。”此物若是不重要,北国皇室还在乎区区一个佩饰,若是极为重要,北国高手如云,为什么非东方既白不可。
祁玦的心腹小跑过来问道:“将军,就这么轻易放她走?”
他眯起眼眸,面色微沉道:“真正危险的是刚刚逃走的那些人,记得不要打草惊蛇,偷偷跟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