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本封面是宣山人民医院的照片,上面是徐璐的签名,翻开内容与毛永兴描述的一致,的确有预约手术的记录,主治医生刘勇。
毛永兴继续说:“经过我们走访询问他以前的同学,可以确定赵林的惯用手是右手,并不是左撇子。还有我们查到赵林的车是一辆黑色尼桑车,车牌‘宣A6FJ19’,在当天下班以后18:05从艾瘟集团驶出,18:30便进入龙腾小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至于代雨蒙,据县里的同事说,这女人14年辞掉工作以后就回到老家泾县,过完年没多久又离开了县里,应该是坐的私人大巴,所以查不到通行记录,我们联系了数据中心调取大数据资料筛查,过两天应该能有结果。
“家里就她母亲一个人,听她母亲说,代雨蒙定期都会给家里打钱,就是很多年没有回家了,这是她当年的照片,县局找她妈妈要的。”
张昊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明眸大眼,楚楚动人,柳叶眉高马尾,动容的笑意恰似一米朝阳,妥妥的美人胚子。
二人听完毛永兴陈述,双双陷入沉思。
夏日的宣城燥热难挡,窗外的路灯下不知名的昆虫正愤怒地顶撞一切能发出热量的光源,劈啪作响。
会议桌前,男人手里烟卷快烧到了手指,须臾,男人掐灭烟蒂又续上一支。
昏暗的房间被烟雾笼罩,若果没有那盏台灯,或许连人都未必能够看清。
“砰砰砰——”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男人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感。
门应声而开,门外走进一个女人,关上门,女人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打破沉寂:“你是不是动情了?”
“是!”女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男人半晌没有开口,似乎没意料到女人的坦诚,空气顿时变得沉甸甸的,窗外的路灯昆虫撞击声也变得大声许多。
男人调整了情绪缓缓道:“我给你说过,你们根本就不合适!”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说:“你不知道,他真的有改变。”
男人抽出被女人拉住的手:“这不重要,本性难移!不要再干傻事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女人冷冷说着。
“砰——”
男人拍案而起,烟灰散落扬起,在台灯下肆意飞舞。
男人直指女人:“你再执迷不悟,那就别让我再看见你!”
女人一言不发站起,转身离去,摔门而出。
“站住!”
男人嘶吼着,门外没有回应,走廊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男人失魂般瘫软坐下,从抽屉里缓缓拿出一样东西颤抖地捧在手心,台灯下是一张黑白照,照片里并排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温柔美丽,男的刚毅不屈。
两人怀里各自抱着一个襁褓,中间还站着一个齐肩高的男孩,男孩目光坚定全身紧绷看着前方,显然他很少照相,显得有些紧张。
男人看着手中的照片情绪逐渐归于平静,收起照片,再次点燃一支香烟靠在椅子上小憩,口中哼起小曲,像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
歌声萦绕在车厢里,张昊驾驶着车在昏暗的道路上前行。
“我说小辉你这失忆,怎么音乐鉴赏口味也给弄变味儿了,猴年马月的老歌也入得了你的法眼?”
张昊漫不经心说着,汽车音响的歌声来自李辉手机的蓝牙,此刻李辉正回想着刚才离开警局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身影稍纵即逝,也没看得太清,听到张昊说话这才反应过来。
“哦,那我从前喜欢听什么歌曲?”
“歌曲?哼”张昊冷笑,用蹩脚的B-box口技表演着,“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呲溜,呱呱,魔动闪霸咻skr!”
“这是什么鬼?口技吗?我从前喜欢这种音乐?”李辉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你从前三天两头不是酒吧通宵,就是夜场蹦迪,我说你能力那么强,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结果反倒是你把我拉下水,带着我去夜场蹦迪,哈哈,想来真是有趣。”
“夜场?蹦迪?”
“等案子破了,兄弟带你去找找当初的温存,说不定你还能记起点什么呢。”
汽车驶过路口,一记急转“咔滋”,车身发生微微侧滑,朝凤凰城小区驶去。
停车场里,李辉下车,“谢了张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听你的。”说罢,张昊熄火下车,搭着李辉的肩膀朝入户电梯走去。
“等等,别送了,我自己上去得了。”
张昊笑道:“谁送你,我新房子下个月交房,这么晚了,我回家不得吵到我妈睡觉,得了,别磨磨唧唧的,又不是第一次。”
李辉无语,不过心里还是比较开心,终于不用一个人在那间陌生的“家”独自度过漫漫长夜,家里有人陪着 终归是有好的。
两人蹑手蹑脚开了房门,生怕打扰隔壁古圣圣休息,谁知这时,张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得两人快速缩进屋里。
张昊按下免提,大口喘息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毛永兴:“老大,我查到点线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想给你汇报一下。”
张昊深呼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气:“嗯,说吧。”
“你记得今天案情研讨会时,徐璐的主治医生刘勇吧?刚才我调取代雨蒙的就医记录,发现几年前给她做人流手术的医生也叫刘勇。”
“是同一个人吗?”
毛永兴答道:“嗯嗯,刚才和医院核实了,是同一个人。”
“这能说明什么?会不会是巧合?”
“也许是巧合,但是还有一个事更巧,医院那边说,刘勇从8月12号那天下班以后就没再来上过班,打电话到家里也没找到人,医院几个星期前就已经报警,派出所立过案,汇报的是失踪。”
“失踪?那么巧?”张昊疑惑道。
毛永兴继续补充道:“而且医院说徐璐8月12号根本没有去医院报到。”
“嗯,好的,情况我知道了,明天我们去趟医院摸排,你那边注意一下大数据中心的情况,有代雨蒙的消息立马通知我。”
张昊挂断电话揉了揉太阳穴,案子弄来弄去,只能证明徐璐是自 杀,顶多算是绑架,还绑架到自己家,一个莫名其妙的自 杀案,现在又来一个失踪案。
张昊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刑警,他甚至感觉此刻派一条警犬来,可能都比自己作用大得多。
张昊将疑问提出:“咱是不是把案件想复杂了,其实这也许就不是个凶杀案,你说呢?”
两人四目相对,对案件定性而言,这样诡异的案件如果是自 杀,似乎得颠覆各自的认知逻辑。
李辉摇头道:“虽然徐璐是被饿死的,但导致其被饿死的手法相当残忍。你记得徐璐尸体旁那根波纹管吗?”
张昊想了想,发现徐璐时,她脑袋右侧的确有一根塑料波纹管,现场勘察已经给出结果,那是楼上空调的冷凝排水管道。
“凶手将昏迷的徐璐安放椅子上,将楼上延长的空调排出管放在她头边,首先凶手一定是经过现场勘察的,其次,现在是夏天,人不吃饭可能死不了那么快,但不喝水,顶多也就两三天就不行了,徐璐可是扛了很久才死的。
“试想一下,当徐璐醒来,发现自己的双腿不见了,正常情况下一定已经奔溃,但是人的本能是求生,她一直靠着空调的冷凝水活着,但最终还是因为手术后体虚引起的并发症,补充不了能量被活活饿死,这得是多么残忍的人才能想到的办法?”
张昊点头道:“是的,如果是自杀根本不用大费周章,但是她为什么不呼救呢?”
“这不就是我们要调查的嘛,或许威胁?或许没办法叫?靠凭空猜想永远也只能是猜想,早点睡吧,明天先去医院调查一下这个刘勇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不过既然有线索,就一定存在必然的关联。”
“嗯”张昊点头,卧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诶?我是客人呀,你不给弄点宵夜啥的招待一下?”
“晚上吃宵夜不健康。”
张昊冷哼道:“切,我都混到吃宵夜了,还在乎健康?”
李辉从药瓶里抖出一粒药塞进嘴里:“厨房有泡面,张队您随意吧。”
张昊摇头道:“哎,,前有小女友亲自下厨,后有白眼狼重色轻友啊!”
“你别乱说,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得,算我瞎操心,对了,你啥时候不吃肉了?”
李辉知道,张昊问的是食堂里古圣圣说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从出院那天,圣圣带我去吃了一顿自助,当时我一吃肉就吐,奇怪的是,我自己在家里弄吃的就不会,圣圣做的那个鸡肉虽然…不算好吃,但是我也没有那种感觉。”
张昊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李辉疑惑道。
“你小子就是皇帝嘴,吃不得民间烟火,说白了你就是挑嘴狗。”
李辉懒得与张昊理论,自顾自往卧室走去。
“诶!要不咱商量一下,咱俩一起睡吧,你家这沙发睡着太特么难受了。”
李辉瞥了张昊一眼:“和我睡觉?你怕是有什么毛病吧?”
这一夜,李辉一直在半梦半醒间,不是因为脑子里又冒出什么想法,而是身边张昊的鼾声太大。月光洒在窗帘投射进屋,斑驳的光影跳动,就像黑暗中的幽灵蠢蠢欲动,夜并没有想象中平静,但李辉难得踏实。
恍惚中,李辉听到外面楼道里传来开关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