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秃鹫漫上天空,它们在绕着乌云盘旋,俯瞰下方战场七零八落的断臂残肢。饥饿的秃鹫扇动着翅膀蓄力,朝着上万具尸体俯冲而下,贪婪地享受着自然的馈赠。掺杂着兰花香气的大风擦着姿势各异的尸体上方席卷而过,暂时驱散了浓烈的腐臭味儿。
这里是丙时空十三区的定城,我将要引渡的灵魂所在地。
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刚刚被忙碌冲杀的战车碾过,人和马的黑血连同破碎花草的汁液一同扎进泥土。
“小思,这些阵亡的兵士也在待引渡灵魂名单上吗?”
“是的。”
“你知道的他们的死亡时间吗?”
“大概是一刻钟前死亡的。”
我凝神聚气,细细嗅着灵魂的气味,一种墨汁混着血腥的甜味。根据气味浓度推测出留在此地的灵魂大概还有三百个。
“待引渡之人姓名,裴度。请尽快完成引渡。”任务提示音响起,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了。身上没有多余的灵魂容器,只好把这些战场亡灵全部收入洞天福袋。
“小思,这些没被我选中的战场亡灵还能轮回吗?”
“当然可以啦!所有灵魂在消散或者是修炼成鬼之前都是可以轮回的,不过需得沾染斩魂剑的气息。”
我看着手里的快要燃尽的生命油灯,惊呼道,“小思,快把我传送到裴度的死亡地,没有时间了。”
涿阳城门前宽阔的御街前,御者在第三声鼓声响起之时各自驱赶着战马缓慢前行。头和四肢分别被绑在五辆马车上的裴度在马儿的行进中慢慢碎裂成六部分。那些习惯在战场上驰骋的马匹,被那声沉闷的低响和浓烈的血腥味弄得异常焦躁,不停地嘶鸣。有的还试图跳起来挣脱缰绳,掀翻车子。有的踏着碎尸来回狂奔,可怜的裴度留在人间的只剩下一摊肉泥和红颜祸水的骂名。
斩魂剑刃和零落的碎尸完美契合,抽离出凄凉的灵魂。
我再次回到战场,刘蒙带着贺生、韩西正在收敛亡者的尸体。
“我让你来收敛尸体,怎么把他们俩也拉来了。没有法力辅助,怕不是要干三天。”
“头儿,这可怨不得我。是他们俩自己非要来帮忙。我也不好拒绝人家一片好心。”刘蒙可怜巴巴的道。
“好啦,我不是在谴责你。只是收尸对你我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没必要辛苦动用人力。”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人总是要有事情做才能看到自身价值的。韩西和你一样都是低自尊的人,她过来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好积攒些信心。”
“这个时空大小混战不断,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在战场上收尸,不会惹来当权者的怀疑吗?”
“小事,我都搭理妥当了。他们俩现在的身份是定城节度使雇来的义庄收尸人。快去忙你的吧。”
回到天府宫,找出裴度的生死档案。
“阿恒,生死档案的装帧方式咋还不一样。裴度的这个怎么是卷轴?”
“生死档案的原貌就是卷轴。你之前看的那些是我重新装帧的。”
“裴度的人生档案摊开来得有两米,桌子也不够长啊。”
“拿去用。”
“这是?”
“书几。你把生死档案放上去方便些。”
司恒晃着手中的司命牌道,“来任务了,我下去走一遭。桌子上那些都是刚引渡回来没来得及完善的,一并弄了吧。”
“知道啦。”
好一通摸索,才算是掌握了书几的用法。
“你好,裴度。我是完善生死档案的负责人李贤。还记得你生前一刻钟发生的事情吗?”
“裴度。已经好长时间没人这样叫我了。”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也可以换一种称谓。”
“我喜欢这个称谓。”
“好的。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还是等你缓一缓?”
“戎国和方国之间的战争已有十年之久。方国进年来屡战屡胜,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定城,进而攻陷涿阳实现统一。戎军接连战败,士气低落。大王决定亲征,让我随军同去。”
“大王站在定城上观战。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忧伤,就建议填平壕沟杀个出其不意。大王告诉我这也是他的想法。定城留守劝谏大王固守城池不出,只需牵制叛军粮草耗尽即可。还将抚军大将军连夜突袭叛军的计划和盘托出。”
“大王认为计划不可行,坚持出城迎战。我陪着大王观战,看到自家军队在撤退,吓得我不停的喊着败了败了,调转马头一路狂奔。没想到大王也追着我跑。还没有跑出太远,就被埋伏的叛军所掳。叛军首领以祸国的罪名把我押送涿阳城门车裂示众。然后我就到这里了。”
裴度坦然着简述着,仿佛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谢谢你的配合。在轮回之前,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不过这个心愿是不能违背天道的。”
“我这一生得大王宠幸足矣,死而无憾。要说心愿,可以让我来世依旧出生在望族之家吗?这样我还可以入宫。”
“抱歉。轮回是按照时间先后运作的。至于下一世在哪个家庭出生是昊天之意,我无力干涉。”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是能感觉到裴度精神上的软弱。她是一张白纸,任由他人写写画画。她默默接受了祸水的骂名以及死亡,好像自己的死亡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处在太平盛世的女子尚且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怎能苛求她仅凭一己之力在乱世立命呢。
我的眼睛继续游走在裴度的生死档案上,想要找到定城战争的细节。
叛军的战鼓掀起声势浩大的巨浪,冲击着戎军的耳膜。定城留守指挥戎军布阵。一百乘战车在弓箭兵方阵前方组成锋利的锥刃,左右两翼各有一万步兵,基底则由步兵三千填充。
令旗挥舞,叛军驱策着象群直扑戎军战车。训练有素的大象甩着灵活的鼻子卷起马儿砸向战车,来不及躲避的戎国步兵倒在战马身下。侥幸躲过冲击牵引战车的马儿受了惊,有的扭动着身子朝侧后方奔腾而起,像是要不顾一切的挣脱车轭,导致车上的甲士被掀出战车。
叛军在用象群冲击战车的同时,骑兵分别向戎军左右两翼冲锋,随后几乎是遮天蔽的日羽从这滚滚烟尘里呼啸而出。定城留守被冲锋的叛军骑兵团团围住,此时的留守已经血污满身,流矢在他的左腹开了个洞。一千近卫军拼进全力厮杀近半个时辰,还是难逃被消灭干净的命运。
叛军剥掉定城留守的甲胄,浑身是血的被绑在叛军的战车。叛军首领以他为饵,敲开了城门。交易筹码是裴度的命。戎王临阵出逃,军心不稳,纷纷丢盔弃甲。一时死于乱脚之下的竟有千人之多。
定城留守不敢迁怒戎王,只能调转刀锋劈向最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