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最难之处,便是如何保证瓷碗不碎。酒水洒不洒出来,又有什么好计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附带效果而已。当然,白五能不能抛好肉屑,也很重要。无论是太高或太低,都会增加接取难度,这是于他人而言。但对于自己的意念小手的速度,就不值得说道了。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见杏四一点挑战的心思都没有,丁贵便一锤定音道。
然后他又面向回三,显出恭敬道:
“回三哥,我这一手,可是很少显露,若耍的不好,甚至洋相大出,您也别见笑……献丑了。”
方才将一堡之长拒绝得太狠,到现在,定然还没有释疑。
必须,稍稍卖好。
而且,对方乃此地之主,哪能一直上脸色故作不闻,当然得给予相应尊重。
“白五兄弟,可以——抛了。”
连准备都不需要,待见回三拧眉点头,丁贵便转过身,直接喊开始。
只见门边的白五,一脸纠结,似是不忍见丁贵兄弟出丑。
看得出,其压根就不相信,有“鬼”能做到。
一听喊声,他只能动了。
肉屑执于其左手,随着摆动,陡然上行。
下一瞬,肉屑脱手,跃过其头顶,又攀至两丈高的石门之顶,几乎就要触到。
丁贵却只看一眼,便信手一挥,灰碗立马直直往门口疾去。
半空之中,肉眼几乎难见其轨迹,只有留神听,才发觉耳内,多出了一丝极微的忽忽声响。
众人再凝神关注门边,肉屑刚回落到半门之高,却已然失去踪迹。
显然,已被灰碗盛下。
但大碗去势不止,直奔门外空旷。
这时,丁贵稍一拱手,只朗声道:
“各位,我要去坐监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直往石门而行。
回三杏四等还一脸疑惑,正要出言挽留。
又听丁贵声音道:
“请稍安勿躁,马上便知结果。”
速速行至门边,丁贵只一拱手,便别过白五。
出得石门不远,早知四周无人。
小手已托着灰碗,停驻地面,在烈日下,安然无恙。
其内,小块肉屑安静置于碗底,酒水半漫,稍有动荡,令人毫无食欲。
下一瞬,他只拾起灰碗,半转过身,又信手一撇。
灰碗立即朝石洞疾飞,穿过石门,跃过呆鄂的白五头顶,再穿梭于厅内,速度才大降,迅速显出碗身。
几乎贴着厅中不太平整的地面,又稍前窜几下。
待停下时,自然止于回四案前,险险泼洒,却未泼洒。
地面不见点滴湿迹。
丁贵感知得分明,厅内一时噤声。
无人不惊!
但是,好像尚无人怀疑,是法术所为。
法术的效果,哪能这般磨叽?
对于常人来说,此举,要做到稳准狠,唯有经年累月,熟能生巧一途。
但对于他,在意念小手暴涨,可以驭物对敌后,只消信手而为。
当然,此“手”,只能是意念之手。
……
第四层传送堡外的空地上,不见一人。
但随着丁贵走到一排石洞之前,便见一个魁梧堡将从洞内踱出。
待看清来人是丁贵,此鬼将便稍显客气道:
“此六处洞监,那边三间稍大,为鬼囚专用。此三间,都要小不少,专供陪传,押解及差旅客人之用。除了鬼囚,对其他人并无约束,你可以任选其一进去坐监。”
竟这么好?
如此坐监,倒异常宽松。
除了门口多了一位尖嘴堡将,倒无任何鬼囚困坐“监狱”的意思。
没有多想,丁贵便问道:
“陪传在哪一间?”
“在这里。”
正是来前第一间,此堡将出入之处。
怪不得洞口最小,岂不预示着,容纳人数最少?
当为最安静所在。
“果面已有几位?”
“就那陪传在内。”
“多谢了。”
稍一拱手,丁贵便径直入洞,他才不在乎是谁,只要人少就行。
显然能随堡长一起飞行的,对方连纸戳也没要求出示。
石洞无门,洞内高度不足方才厅堂的一半之高。
而且稍显逼仄。
深入几丈,便见洞厅。
里面稍宽一点,还是纵深更多。
洞厅面积,几乎抵得上四五间茅屋之大,也相当于一两个茅草棚之大。
但陈设极其简单,有一不小石桌,无椅,无碗无碟,只有几处干草散铺地面。
地上偶见破碎瓷片。
看样子,原本,这些都该有的。
只是时间久了,被一批批坐监之人打碎……
无所谓了。
坐监,只不过是临时供人休息,缓解传送所造成的身体不适。
对于服用过提神丸的,自然不会多么严重。
但对于那四十多个鬼囚来说,传送一次,却是遭了老罪。
恐怕坐监时间太短,根本缓解不了什么。
这也是无奈之事。
而且,先前在第五层厅中,丁贵清晰记得回三喝骂休五,称这批鬼囚受伤如此之重,眼睛出血等等。显然,意指这很不正常。然后又讥讽白五,说是“老交情”,即老相熟,深知他们的勾当,云云。所以,丁贵很怀疑,提神丸极可能,应当免费发放给每一个鬼囚服用的,甚至是发放给每一位传送者的。只是在平断山城,被堡将和押解合起伙来,吞没掉了!
这并不难揣测,也容易验证,只需问一下太七竹八便知。
此二人走南闯北,必是老手,深知其中内情。
只是先前在平断山城,才不敢多嘴吧……
但丁贵却不想再翻旧账,自身目的,只是顺利追上月儿。
还有更简便的办法——
那便是待坐监完成,此堡的传送通道开启,便知真相。
回三训别人时大义凛然,自己应该不会中饱私囊吧……
“丁月,傻站着做什么?既然来了,还不坐过来。”
不过在厅前稍站片刻,就听休五催道。
对方躺于左边干草堆上,似满腹不爽。
此时,才懒洋洋、磨蹭蹭地坐起身,分明一脸精神。
丁贵知道对方少不了要有一通盘问,只点下头,便走过去坐在旁边。
人鬼能赴宴,而这一干同族的陪传,押解,还有行走之人惨为看客,哪里能淡定。
必会心中泛酸,少不得要讥讽几句,讨点平衡。
“怎么,两个多时辰里,你居然没吃上肉,也没喝上酒?这是赴得哪门子宴哪,回三再刻薄,也没这么小气吧?”
休五见丁贵兴致怏怏,立马问道。
“哦,何以见得?”
“我鼻子可灵了,你身上素白,一片干净,口中清涩,哪里像吃过酒肉的,亏我还以为你们快活着呢……白五呢,不是说后来也过去了么,就这待遇?”
看着对方幸灾乐祸的样子,丁贵倒觉得有趣,也不点破。
只是,他的确没有谈兴,需要安静,而不是声称的休息。
其脑中纷杂,得好好理理思绪。
“休五哥,白五兄弟过去也差不多,可能很快便会回来,你不用担心。我现在需要休息,只怕坐监很快便会结束,我可还有诸多不适。”
丁贵一言以蔽之,直接顺着对方心思道。
“哪有那么快,平时坐监一个时辰便够。现在么,嘿嘿……你没见这批鬼囚又伤又累,估计只能等到明天的早间传送了。不过,也要看回堡长回大人的意见呀。他要存心使坏,早早将你们们打发了,也没法说他……奶奶地,这个小气鬼,不知道我很饿吗?要是叫上我,你也不会空腹而回,唉……在外真是不比在家啊。早知如此,我也懒得尝这新鲜,就该让旦四过来受罪。”
看来休五对没被邀请赴宴,颇有微辞,已经耿耿于怀了。
却不知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丁贵自认,好像二人还没这么熟络。
只是,平时只须一个时辰?!
而现在,居然要等到第二天!
不用说,原因在于提神丸,必然是被他们克扣下来,中饱私囊了。
这些狗东西……
“休五哥,你也别气了,现在咱只管好好睡一觉,在梦中一样吃肉喝酒不是。待我尽快回返,便请你吃个过瘾,酒肉管够,想吃多久都行。先睡吧。”
丁贵又空许诺言道。
实在不想废话了,多说多错,有诸多疑问,也不敢轻易问出口。
那还有何聊兴?
“嘿嘿,那说定了,你得早点回返才行……你尽管睡吧,交易待会再说。我也会睡一觉再动身。至于做梦,就别想了。”
休五爽快道,说罢便继续躺倒,颇显干脆。
丁贵乐得于此,随意归拢了一点干草,便侧身躺下。
才记起,对方好像是提过交易一事。
不过,也没什么重要的,不过是虚以尾蛇……
其实,安静下来后,他心里多出了太多不安,也有太多不解。
对于前路,他又产生了怀疑。
少年的事,稍思片刻,倒简单,是自己关心则乱。因为无论性别如何,惊魂令一直在其身上,一般鬼将堡长啥的,根本奈何不了她。就回三和杏四这样百般刁难,不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放行吗?绿引,的确不凡。
倒是希三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他家大人,是否就是圣丹阁的执掌人,还是说另有高人?
若他没有虚言,极可能,别有他人!
因为至今,自己已听闻圣丹阁,神兵堂,还有五谷盟三个组织或宗派,也说不清它们的性质。但凭此三家的纸戳,在平断山城及团扇城两处传送堡,均被平等视之。这至少能说明,圣丹阁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与希三所称的十殿大王,定然不可同日而语。还有香大帅出自督察司,在这几天听闻的消息中,几乎全是横着走。连秘差,大案啥的,也被一众鬼将、堡将避讳不语。可见,其后台多么牛气。
这种待遇,十殿大王的亲信手下,怎能没有呢?
希三正是替他家大人办事,却如此谨小慎微,藏头藏尾,居然一开始没有亮出少年身份。而且结识个堡将,也要许尽好处,巴结得很,颇为怪异。
倒连累得少年,只能以惊魂令脱困。
可见,他极可能只是扯虎皮,打着招揽计划,行某种阴谋。
如此,少年还能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