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望街上情势的空濛突地面显狐疑:“这么多丐帮弟子出来对峙沈东寻,却不见丐帮帮主汉时关及各袋长老。”
银鱼已转身楼外,街上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叹道:“看这情势,是丐帮弟子故意找沈东寻的茬,单凭沈东寻一人之力若发作也不是这些丐帮弟子可抵挡的,何况他身后还跟着数百将军阁精锐。”
空濛道:“将军阁短期崛起,势如破竹,沈东寻自己也盛气凌人,得罪丐帮早在意料中。”
银鱼道:“只是没有帮主及长老出面,这些丐帮弟子一拥而上,未免过于冒失。”
丐帮帮主汉时关是银鱼老友,少林和丐帮也是百年情谊,但将军阁行事狂傲,多次不守江湖规矩,在银鱼这种武林耆宿心中已判为旁门左道。
银鱼此刻真担心沈东寻被这些丐帮弟子激怒,数百将军阁精锐一旦发动,不必等到栖凤山庄盛会之期,先在这条大街便是阵阵腥风血雨。
虽有少林武当在场,怎奈两派队伍的人数远不及将军阁,自己恐怕也难免遭受牵累。
但他旋即想到,以将军阁目前的实力,多多少少也该顾忌自身名声,对他这种武林耆怎敢不敬重,只待局面稍变,他就直接下去调解,谅沈东寻不会不当着他的面收敛锋芒。
空濛挂怀的却还是另一件事:“大师这些年在慈恩寺深居浅出,我师兄也因身体欠佳而再不离寺,所以尚不知其实近年来武林中一直不见丐帮帮主汉时关及各袋长老露面。”
银鱼白眉深皱,目光凛住:“所以你刚才疑惑的,不是此刻为何不见汉时关帮主及各袋长老?”
空濛点头:“我是在疑惑为何这等紧迫的局面,丐帮的帮主长老仍不现身。”
银鱼道:“英雄盛会,丐帮虽已落选天长老所录的十大门派,但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派之一,应该不至于缺席。而这许多丐帮弟子汇集街上,即使帮主不亲自带领,也不可能没有长老管束。”
空濛目露峻色:“难道近年来丐帮内部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汉时关帮主与各袋长老已遭遇不测?”
银鱼深叹:“这些猜测若是真的,那本届英雄会就更不简单,我们此番赴会要加倍提防,小心暗中也早已安排下对准我们的冷箭。”
空濛郑重道:“待会儿我们还是一同启行为好。”
银鱼知道局势所迫,即使和天绝崖长老的商议再机密,也得先保证自身安全。
他们谈论之间,目光始终不离街上,现在情况又有惊人变化。
XXX
面摊上的女孩见有好戏,高兴得连面也忘了吃,拍手笑道:“打起来,打起来。”
孟无情三人暗自面面相觑。
燕归来低声道:“这些丐帮弟子有意激怒沈东寻。”
孟无情点头。
丫头却困惑:“不是沈东寻先盛气凌人,重伤那名丐帮弟子?”
孟无情摇头,但不做解释。
丫头心中又急又恼,感觉自从孟无情和燕归来在一起后,他们总像别有隐秘,老是对她打哑谜。
燕归来倒是有意讨好她,微笑道:“很快就知道真相了。”
丫头没好气道:“看你们的意思,似乎是丐帮弟子在陷害沈东寻?”
孟无情展颜道:“对,正是这意思。”
丫头不喜欢他重燕归来而逐渐生疏自己,故作爱答不理。
孟无情凑过去,温柔的贴耳对她说了几句。
她没好气的脸色顿时羞红,偏头在孟无情肩上靠了靠。
孟无情突然轻呼道:“确实动手了,你们瞧。”
三人都定睛瞧去,发现街上情况已有新变化。
那边桌上的女孩目瞪口呆,忍不住与摊主暗递眼色,摊主点点头,女孩起身离去。
女孩此举让孟无情心中的猜测全部验证,他故意道:“你们在这里尽情看热闹,我尿急去找茅厕。”
丫头明白他要干什么,很自然的配合道:“好呀,你快去快回,热闹看完,我们就该启程了。”
燕归来笑道:“希望茅厕不难找。”
孟无情道:“问题不是难不难找,而是今天到处人满为患,只怕茅厕都被挤破了。”
XXX
围观的武林人大多心知肚明,将军阁正值鼎盛,位列五大门派,丐帮虽历史悠久,却已声威锐减,在帮主及长老都不出面的情况下,单凭这些武功低微的丐帮弟子根本不足以和将军阁硬碰硬。
但也有人深知丐帮势力不复当年,纠缠不清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丐帮最大的特点是人多,且个个擅长耍赖皮,被缠上的人总不免无奈头疼。
沈东寻此刻已开始头疼,面对群雄,他可不愿做第一个蛮横开杀的人,不想将军阁进一步深陷邪魔外道的臭名为少林武当那种自诩侠义道的门派耻笑。
他肃容沉声道:“贵帮帮主汉时关呢?”
丐帮弟子哄然乱叫:“少扯我们帮主,你重伤我们师兄,赶紧下马赔罪。”
沈东寻冷冷道:“先叫汉时关出来,他的弟子没有教好,竟敢在光天化日下随便污蔑别人。”
“我们亲眼目睹,你用剑抵住他后背,把他从那边推到这边,你的剑一松开,他的前胸后背就开始流血不止。不仅我们可作证是你伤人,老天爷也看得了然。”
沈东寻气急败坏,他刚才全副精神都用在与封尘道长暗拼实力,根本没留意这边这个乞丐怎会突然重伤。
此刻百口难辩,他额角已罕见的微微沁出冷汗。
突然封尘道长的手似动非动,拂尘轻柔的飘过某个丐帮弟子后脑。
那个丐帮弟子只觉有千钧之力猛推自己,失足摔出人丛,仰面倒在沈东寻马下。
沈东寻心中一凛,眼睛一亮,恍然道:“你们污蔑我的狡计已败了,这才是伤人凶手。”
乞丐们顿时惶恐,有的甚至在悄悄溜走。
沈东寻冷笑,用剑挑起那个丐帮弟子的一只袖管,露出手腕上紧扣的暗器机簧:“原来丐帮改行玩起暗器来了。”
“他不是丐帮弟子。”
“他手藏暗器不假,但何以证明他是凶手?”
沈东寻把剑鞘移到重伤那名乞丐的胸口一击,一物如豌豆般高高蹦出,他扬手很稳的接住,摊开手心给众人看:“这是什么,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该认得。”
这是江湖最常见的细小毒镖,只能用特制的机簧发射,力道劲急,可轻易贯穿胸背。
乞丐们尽管人多口杂,也突然一起哑巴。
沈东寻收剑挂回腰间,冷冷道:“不管他是不是丐帮弟子,反正是凶手无疑,我给你们找出真相,你们不感激我,难道还想继续污蔑?”
现在悄悄溜走的丐帮弟子更多了。
沈东寻暗自向封尘道长以眼色诚挚道谢,想不到之前互不服气要一拼高低的对头竟转眼成了救星。
“怪不得汉时关与长老不出现,原来果然又是丐帮在害人。伎俩卑劣,易被戳穿,汉时关与长老素来德高望重,可丢不起人了。”
XXX
孟无情紧蹑在那女孩身后,七拐八拐,进到一条巷子,潮湿昏暗,非常狭窄,他若再胖些可能就走不过去。
巷子两边都是高墙,没有窗户,往深处走,上头被厚厚的黑布罩住,光线更微。
孟无情提高警惕,放慢脚步,突然前面扑通一声似有物体掉地,他赶忙往阴影处藏身。
“夫人干嘛挑这种鬼地方落脚,随便扮一个贵妇人去一家豪华客店投宿不是很容易么?”前面传来女孩赌气的语声:“害我撞到这破筐,真够倒霉。”
孟无情暗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女孩发觉他在后跟踪。
虽然这巷子逼仄,但他始终沉得住气,迈步无声无息,简直比猫还轻,女孩即使意外回头,他也能瞬间高高的贴到墙上。
女孩继续往里走,他继续尾随。
很快转向另一条巷子,是死巷,上面仍遮严了厚布,却比那条巷子宽不少,足可容下两个他并肩而立。
乍看之下,这条巷子颇像一间小屋。
女孩走进几步停住,轻唤道:“夫人?”
最里面传来虽同样轻却不掩贵气与威性的女人声音:“你真不听话,又来烦我。”
这女人声音更令孟无情觉得熟悉。
孟无情思索片刻,终于完全确定,那女孩就是封依,这女人就是饮血山庄的夏饮血。
所以他之前意料不错,卖面的摊主必是白千仇。
封依故作委屈道:“干娘,阿依听话呀,阿依最听你的话,只是外头出了问题。”
夏饮血道:“什么问题?”
封依道:“干娘,你的安排自不会错,但总有一些家伙跑来坏事。”
夏饮血声音陡显冷厉:“怎地?”
封依道:“这次坏事的家伙,干娘绝对想不到,竟是武当掌门。”
夏饮血怒道:“封尘道长?臭老道,我以为将军阁崛起,把武当彻底挤出天长老的五大门派之选,从此他便对沈东寻怀恨在心。他如何坏我的好事?”
封依叹气道:“阿依也觉奇怪,丐帮弟子们未发难前,臭老道还和沈东寻暗自比拼功力较劲呢。岂料后来又出手帮沈东寻解围,哼,这些和尚道士,最不是东西。”
夏饮血冷冷道:“上次我设置陷阱,想吓唬沈东寻,要他知道老娘没死,有足够的实力给丈夫报仇雪恨。但我武功毕竟不能确定可一举打败他,他那些严加训练的精锐也是一大难题,所以才把孟无情引过去,抵消了些许风险。这次我思及少林武当在场,想利用丐帮弟子激怒他,让他上山之前就被群雄忌惮嫌恶,之后在栖凤山庄英雄会对质,群雄不会再度一边倒的赞同他。结果——这臭老道竟出手帮他?”
封依自告奋勇道:“干娘别生气,不就是激怒沈东寻么,丐帮弟子败了,阿依亲自上。阿依顽皮捣蛋的本事从不让干娘失望。”
夏饮血道:“你就爱逞强,每回放任你顽皮捣蛋,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封依道:“干娘,你怎么这样说阿依,阿依一直机灵,啥时候给你败事有余?”
夏饮血道:“反正你不可胡来,我问你,孟无情出现了么?”
孟无情闻言动容,这善恶莫测的老太婆居然又在打他的主意。
封依噘嘴道:“我没看见,我连孟无情的一根头发都没看见,孟无情现在是江湖的众矢之的,这么多名门正派雄赳赳气昂昂的汇聚在此,他肯定是怂了。”
孟无情简直既好气又好笑。
夏饮血冷笑:“孟无情肯定不怂,肯定来了,而且我猜燕归来也和他一起来了。”
封依道:“不可能,阿依的眼睛雪亮,白老翁的眼睛更亮,他们若来了,即使在万头攒动中大隐于市也逃不过我们的眼力。”
夏饮血道:“少吹大气。这次作罢,由沈东寻去吧。”
封依又噘嘴:“一点也不好玩,我本来准备趁机大玩特玩,臭老道坏事,我非捉弄他一下不可,叫他吃吃苦头。”
夏饮血严厉道:“你不听话。”
封依嬉笑道:“我就不听话。”
夏饮血虽冷酷乖张,却实在对她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去。
孟无情赶忙侧身回到先前那条窄巷,壁虎般漫无声息的贴墙爬上,等封依走过再小心落地。
封依活泼喜悦,走得比来时快多了,却不直接回那边街上,而是又七拐八拐,在各条逼仄的阴暗陋巷中漫无目标的乱逛。
孟无情脾性再好,耐心再大,渐渐的也不免心烦气躁,完全不懂这女孩到底想做什么,但始终看不出她有丝毫察觉他跟随在后的迹象。
她甚至吹起了口哨,状甚悠闲,突地眼前豁然开朗,孟无情如蒙大赦,胸怀一爽。
原来她终于逛出那些阴沟似的陋巷,来到一条宽阔热闹的大街。
孟无情又不禁皱眉,发现这条街并非之前那条街。
那条街大多是茶肆酒楼饭店,这条街竟全是秦楼楚馆。
她一个毛都没褪尽的小女孩跑这里来干嘛?
看样子她不是意外闯到这里,而是绝对的有意为之。
孟无情心中疑窦丛生,但既已尾随到这里,只好继续跟下去。
封依仍是脚步轻快,直接走进街上最大的一家妓院,那些老奸巨猾的皮条客们眨着贼光泛闪的眼睛盯住她。
尚未成年的小姑娘进烟花场所当然很罕见,可这小姑娘竟还欢欢喜喜,眼珠子机灵的东转西顾,看见个女的就称赞:“真漂亮,长得有味道,风情万种,这么笔直修长的腿让一样是女人的我也流口水,这么纤细柔软的腰必定可以轻易把男人缠得神魂颠倒。”
她着实比所有来过此地的男人都更擅长说甜言蜜语。
这些天底下最好听又最不正经的话从她樱桃小口行云流水般说出,上上下下的姑娘们听了瞬间心动不已,笑个不停。
甚至有姑娘主动招手:“小丫头上来,我这辈子伺候了数不清的男人,今天见你可爱,自愿破例伺候一次女人。”
“瞧她细嫩的模样,绝对不超过十五岁,离做女人的时光还远着呢。”
“你懂得什么,我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做了女人。”
“呀,我就知道你最风骚,小小年纪就被男人开过光。”
封依非常得意的看着那些女人嬉闹成团,终于惊动了老鸨。
胖乎乎的老鸨深谙和气生财之道,一直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立刻挨近封依,眯眼笑道:“你多半是哪户豪门的丫鬟,来咱这里是替主子预选姑娘的么?平常都是男仆干这事儿,派个丫鬟来可真新鲜。”
封依竟点头:“妈妈不愧是妈妈,阅人无数,见多识广,眼睛简直是刀子,一下就瞧破。我来告诉你,我家主子是——”
后面的话她是对老鸨附耳悄说,躲在门外的孟无情耳力再好也无法听清。
突听封依又爽朗笑道:“好,待会儿你们千万要好生伺候我家主子,他若玩的尽兴,金山银山给你们都是毫不吝惜的。”
笑声渐渐被别人的笑语淹没,孟无情静待半晌,不再听见封依的声音,也没察觉封依要自这门离开,想她定是已从楼中别的地方出去了。
楼中情况复杂,他现在无法确定封依的踪迹,但又不愿轻易放弃,干脆大步走入。
顿时老鸨和几个皮条客及十几个闲暇的姑娘蜂拥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老鸨热情道:“您是姓孟吧?孟大官人远从京城来,一路劳顿,赶紧让我们给您接风洗尘。”
孟无情又惊又窘,原来封依不仅早就知道他在尾随,而且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现在是乔装易容。
他板着脸,刻意目露凶光,咄咄逼人的问:“刚才那女孩呢?”
众人被他陡然勃发的气魄吓得散开,老鸨声音发颤道:“那女孩已经把您的意思都向我明白告之,您想吃好喝好玩好,一切都没问题,干嘛没来由的发火?这副样子真叫人怕死了。”
孟无情厉叱道:“我问的话,你耳朵聋了没听见?”
有的皮条客眼尖看到他身后的刀,对老鸨悄声道:“多半我们是被那丫头捉弄了,这家伙凶神恶煞,衣服是普通料子,还带着这么大这么长的一柄刀,绝对既是穷鬼又是匪贼。这两天城里涌入许多江湖人,他们最是蛮横霸道,无理无情,我们尽量别招惹为好。”
老鸨点点头,定定神,陪笑道:“这位英雄,刚才那女孩胡言乱语的骗了我们一番,就……就从后门走了。”
孟无情道:“后门在哪儿?”
老鸨往身后左侧的屏风一指:“过了那盏屏风,再过一条走廊就是。”
孟无情再不和这些人多言,急掠而去。
这些人眼前只是一道白光闪了闪,仿佛做梦,稀里糊涂的面面相觑。
老鸨丧气道:“老娘一世英名,今天竟栽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
众人急忙安慰道:“妈妈稍安勿躁,幸得那刀客没在楼里闹出大乱子,江湖上的怪人都是瘟神,以后我们一定替妈妈多注意。”
XXX
孟无情奔出那家娼馆,只见一角鲜艳衣影轻巧的掠入又一条逼仄暗巷。
封依既已知道孟无情尾随,孟无情索性不抑声息,急追过去,衣袍在风中刮得呼呼直响。
这条巷子遍布杂物,封依在离巷口不远处弯腰指着什么笑骂道:“跟着我干嘛?想非礼我?”
孟无情听出她是指桑骂槐,暗叹这丫头真够调皮,大步走去一看,发现她指着的竟是一只癞蛤蟆,顿时哭笑不得。
封依对他走近身旁视若无睹,仍指着癞蛤蟆嬉皮笑脸的骂:“人家可是黄花小闺女,你这只色蛤蟆,想占便宜,门都没有。”
孟无情忍不住苦笑:“求求你,放过这只蛤蟆吧,他平白无故遭你骂,冤屈何处诉?”
封依冷哼道:“我偏要骂,我骂死这只色蛤蟆,有色心无色胆的臭蛤蟆。”
这下倒把孟无情骂糊涂了。
封依骂着骂着,手指就转到孟无情的鼻尖,笑容更显天真烂漫:“臭蛤蟆,你如果有色胆,我就在这里让你拉拉手何妨?你想亲我也可以。”
孟无情表情前所未有的窘:“我对你毫无那方面的兴趣。”
封依噘嘴道:“你撒谎,男人色心大起的时候,最爱口是心非,假装清高。你对我没兴趣,干嘛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难道想闻一闻我的屁香?”
孟无情简直要崩溃了,这女孩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轻浮,什么难听的话都脱口而出。
她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他这样?
如果只对他这样,他会觉得更头疼。
封依嫣然笑道:“可惜我最近没吃豆子,不能随便放屁给你闻。”
孟无情故作怒容:“别说这种话了,不知羞耻。”
封依绝不示弱,眼睛瞪得溜圆:“你才不知羞耻,你这只臭蛤蟆,你把我气死了,我……”
孟无情也瞪眼道:“你咋地?”
封依猝不及防的往他怀里倒去:“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孟无情惊呆,手足无措,任凭她在怀里撒泼。
封依闹着闹着,突然又抬起头来,嬉皮笑脸道:“你喜欢我,你没有推开我。”
孟无情猛力推开她。
封依道:“你现在推已经迟了。”
孟无情转身迈步,再也懒得和她胡缠。
封依跑到巷口拦住道:“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孟无情道:“如果是调皮捣蛋的问题,我绝不回答。”
他也不知为何,一面发自肺腑的厌恶这女孩,一面老是控制不住对她心软。
封依板起脸道:“我问你,那女的是谁?”
孟无情道:“我怕我说了,你会伤透心。”
封依道:“你非说不可。”
孟无情道:“好,我说,那女的是我情人。”
封依静止片刻,大呼小叫道:“我就知道是你情人,看你们那股亲热劲儿,真恶心。”
孟无情笑道:“恶心比伤透心还糟。”
封依道:“既然你有情人,刚才为何没立刻推开我?”
孟无情不假思索,干干脆脆的道:“因为我拿你当小孩子。”
封依气急败坏:“你竟拿我当小孩子,这岂非和拿山珍海味当粗茶淡饭,拿珠宝黄金当泥巴粪便一样?”
孟无情摇头:“我没觉出哪里一样。”
封依挺起了胸,把衣襟故意拉开些,露出肉眼可见的成熟风韵:“你看,是不是一样?”
孟无情当然懒得看,腾身斜踏墙壁从她肩旁闪过。
封依急忙转身,孟无情竟还没走,冷脸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封依怔神道:“你想问什么?”
孟无情道:“你如何认出我的?”
封依道:“你的刀法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可你这柄刀却是普普通通,毫无特点,即使白千仇眼睛那么贼,也无法从这柄刀上认出是你。”
孟无情道:“但你却认出了。”
封依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你这柄刀上某些别人根本不会留意的地方,我都瞧得牢记在心。比如刀格左侧缺了一个小口,比如刀尖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比如刀把上缠着的布条褶皱。”
孟无情终于不禁被她的诚挚打动,也对她观察入微的眼力深深佩服。
封依道:“这些地方,即使是你这个主人,恐怕也不怎么留意。”
孟无情承认。
封依洋洋得意。
孟无情道:“你既早就看出我是谁,为何还要瞒着夫人?”
封依道:“这是另一个问题了,不过看在你是我心中情郎的份上,你问再多的问题我都只当一个问题。”
孟无情不再厌恶她打情骂俏的腔调,点头道:“那你回答。”
封依又复娇笑:“因为我不愿意看你被打屁股。”
孟无情正色道:“好好回答。”
封依笑道:“我如果告诉夫人,夫人就会立刻抓住你,然后狠命的打你一顿屁股。”
孟无情彻底丧了气,知道和她说下去也是对牛弹琴,决然迈足。
封依见他疾步走开,大声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孟无情再不搭理,转眼过了街角。
封依目注街角,脸上的轻浮尽消,叹气道:“另外和他们在一起的男人,应该就是夫人心心念念的燕归来。”
她也不懂自己怎么提起燕归来就情不由主的叹气。
或许是因她经常发现夫人提起燕归来就情不由主的叹气。
她是下意识的为夫人叹气,燕归来这人不管和夫人是什么渊源,都是夫人长期难以解脱的心病。
XXX
丐帮弟子群龙无首,起哄作难,现在原形毕露,众目睽睽下尽皆窘迫,旁观诸人看这场好戏虽没打起来,却比打起来还好看,真是意外之喜,于是低语窃议,对这些自讨没趣的乞丐投来千百束鄙夷嘲讽的目光。
沈东寻得理不饶,沉着脸道:“你们设下诡计当街把我陷害,现在事实揭破,你们的帮主及长老若非背后指使,也算管教无方,正该出来给武林同道一个说法。”
后面的丐帮弟子见缝就溜,前面的丐帮弟子无处可逃,谁也不敢接沈东寻的话。
沈东寻爆喝道:“你们的帮主呢?再不出来,我就替他好生管教你们一次。”
丐帮弟子素知沈东寻志得意满,倨傲冷酷,他嘴里说的管教,绝不是好受的。
有胆子稍大的丐帮弟子道:“我们的帮主没来,帮中……四大长老也……也没来。”
沈东寻目光愈发锐利,声音更显铿锵,冷哼道:“栖凤山庄举办英雄盛会,如此难得,丐帮帮主及长老怎会没来?怎会放任你们来这里不自量力,为非作歹?”
那名丐帮弟子不敢抬头接触他的目光,但能感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使那里的皮肉如中箭般痛苦:“沈阁主,刚才一场误会,那人真的不是丐帮弟子,他用毒镖无声无息的暗算我那师兄,我们真的并未察觉,所以才以为是……是您……”
沈东寻道:“你这话我若相信,我这么多年的江湖就白混了。”
那名丐帮弟子惶急道:“沈阁主武功盖世,英雄气魄,谁不敬畏?我们卑微得就像一群蝼蚁,哪敢随便冒犯于您?请您千万相信,我所说绝无一句虚言,我……我们用脑袋保证。”
沈东寻问那个袖藏暗器的乞丐:“你是不是丐帮弟子?”
那个乞丐嘴巴一张,出来的每句话竟都又臭又硬:“我是不是丐帮弟子,根本不重要,不重要的事,我说了也白说,现在我已暴露,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沈东寻反而敞怀大笑:“好,我知道你不是丐帮弟子了。”
那个乞丐怔住。
沈东寻自傲的解释:“看看这些丐帮弟子的怂样,你这么有骨气的人,当然不会和他们是一伙。”
围观人群顿时笑声四起。
那个乞丐道:“你既知道我不是丐帮弟子,那他说的就是实话。”
沈东寻道:“就是实话,我也不轻易放过他们,但你……”
那个乞丐冷笑:“赶紧动手,你杀我总比看我自尽来得有面子。”
沈东寻道:“我不杀你,你就自尽?”
那个乞丐道:“我自尽不是我有骨气,而是我行动失败,回去只有死得极惨。”
沈东寻目光一凛:“你背后主子是谁?”
那个乞丐道:“你何必问这种废话?如果我告诉你,可以保我一命,我就不会想到自尽。”
沈东寻道:“你坚信我无法保你一命?”
那个乞丐满脸的不屑:“你和我家主子相比,简直连个屁也不如。”
沈东寻勃然怒道:“你家主子是不是夏饮血?”
那个乞丐笑道:“夏饮血不过是我家主子的一条狗,我家主子善心大发才愿意与她合作,要是夏饮血不好好配合,乱做主张,坏了计划,我家主人杀她比杀一条狗容易。”
沈东寻心中震颤,想不到夏饮血不仅勾结了丐帮,还找了另一个神秘可怕的帮手。
那个乞丐冷冷道:“你到底杀不杀?”
沈东寻凝重的沉默半晌,语气竟显平淡:“你非常坦率,但你坦率中也有心机,你是想引得我也忌惮你家主人。”
那个乞丐依然坦率道:“不错。”
沈东寻的平淡本就是风雨满楼时的宁静,在宁静中蓄势待发、在平淡中蕴藏杀机本就是他最令人刻骨铭心的性格特点:“但你算老几,夏饮血算老几,我怎会把你们放在眼里?你害怕的人,将夏饮血当一条狗的人,我就肯定要忌惮?”
那个乞丐脸色微变。
沈东寻拔剑叱道:“留着你这张臭嘴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你既急欲求死,我立刻成全。”
这话说完,剑锋已直插那个乞丐的嘴,闪电般翻转而出,绞碎了舌头,顺势也割掉双唇,再往上直接劈开脑袋。
在场都是见惯杀戮血腥的武林中人,但沈东寻这下杀人实在太凌厉残酷,所有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暗冒冷汗。
清和居楼上的银鱼大师不禁皱眉:“沈东寻戾气不小。”
空濛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看来将军阁的迅速崛起,背后绝对有大量牺牲。”
楼下的封尘道长也战战兢兢,之前若动真格,自己恐怕难以抵挡这么凶狠迅急的剑锋。
吓得最惨的当然是那些丐帮弟子,有人甚至尿了裤子。
那个乞丐尸体倒下,鲜血和脑浆涌出,浓重的腥气顿时漫开。
面摊上的丫头赶忙扭过头,一阵呕吐。
沈东寻也不擦拭剑锋的红血与白浆,刷地收回鞘中,锐利的目光扫向群丐:“现在该怎么惩罚你们?江湖人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今天若忍气吞声,无所作为,岂不让武林同道小觑耻笑?”
群丐惊恐无措,七零八落的开始下跪。
封尘道长心头虽也震悚,但武当门人清高,不忍见此情境,上前道:“沈阁主,既已知道他们纯是误会,并无恶意,就请大人大量,将他们饶过。”
沈东寻傲然道:“有你出面,我可以退让。”
封尘道长和群丐都长长松了口气。
岂料沈东寻又冷声道:“只是我自己虽无所谓,却必须考虑整个将军阁的声望,不能就此示弱。”
封尘道长道:“将军阁想立威,也是理所应当。”
沈东寻笑道:“好,我提个条件,他们同意就可以走。”
封尘道长道:“什么条件?”
沈东寻道:“即使丐帮帮主没法现身,丐帮长老也须有一人在年底之前到我将军阁总阁道歉。”
群丐面面相觑,神色都似很为难。
封尘道长看着群丐,肃然道:“这条件对江湖人来说,并不过分,你们同意么?”
群丐支吾不清,谁也不搭腔。
沈东寻冷厉道:“你们如果同意,就滚蛋,英雄会过后,我在总阁静候你们的长老来道歉。如果你们今天离去,年底之前我等不到半个人影,将军阁从此便与丐帮结下梁子,势不两立。我及我的门下再看见任何丐帮中人,都马上格杀。”
封尘道长道:“沈阁主已说得清楚,你们也听得清楚,我这和事老也尽了力,现在就看你们自己作何选择。”
群丐毫不迟疑,也不对封尘道长示谢,七零八落的站起来,转身离去。
封尘道长叹道:“还好他们懂事,一场风波至此平息。”
沈东寻笑道:“多谢道长,江湖人恩怨分明,道长今天的恩情,将军阁来日必会报答。”
封尘道长施礼道:“沈阁主客气。”
沈东寻抱拳道:“就此作别,英雄会上再见。”
他挽起马缰,促马复行,领着数百甲士一路铿锵过街,去往另一条大街上由将军阁出资建造的豪华酒楼下榻。
不多久,两名甲士奔回,一人抱着绳索马革,一人手提扫帚铁铲,来到那乞丐陈尸处开始迅速又不失细致的清理。
惨不忍睹腥气冲鼻的尸体被裹入马革,用粗绳紧捆,地上散布的血迹脑浆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众人看着这两名将军阁甲士收尸而去,忍不住心生敬意。
银鱼深深感慨:“将军阁行事一丝不苟,能迅速崛起绝非侥幸。”
空濛却想到现在的少林武当都是青黄不接,门下弟子根本比不了将军阁门人的雷厉风行,心中难免凄凉。
XXX
好戏散场,孟无情才姗姗而归。
燕归来笑道:“你这趟茅厕上得真够久的。”
孟无情眼看封依没有回到这里,不知是解脱还是失落,转头发现丫头脸色憔悴,神情纠结,明显是正难受,柔声关切道:“你怎样?”
丫头尽量展开笑容:“可能是太阳晒的,这里也不搭个棚。”
燕归来悄声告诉孟无情:“刚刚沈东寻当街杀人,手段非常残酷,搞得一地血腥,让陆姑娘受不了。我们还是离开这里,赶紧找家客栈休息。”
孟无情点头,也不管装扮摊主的白千仇,掏出一把碎银摆在桌上,和燕归来丫头相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