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步迟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和严母说她与严肃即将离婚的事实。站在严母家门口，思考半天，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也许因为二孩一事，他们本身就不看好她。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她与严肃之间如何如何，没准认为还是一件喜讯也不无可能。毕竟离婚在现代社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也许他们还会认为他们优秀的儿子还能找到要么家境好，要么单位好，要么有存款，要么听他们话，总之一切都比步迟好的女人。当初要不是因为老家要着急分地，也不会找上步迟这样的，平淡无奇，要啥啥也没有。除了样貌生的好些以外，没给他们家族带来什么无法估量的价值。样貌好又不能当饭吃。
再则，要爹没爹，要妈没妈，当然没爹没妈不重要，反而还是个好事，日后可以省心省力省钱不少。
不是有句话说，现在找对象就要找那种什么“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吗？这就是现实。她应该认清。
所以，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就跟没事一样。
按响门铃，一开门，严步变就已站在门前，像是随时做好准备被接走的样子。严母一见她，就将严步变推到她面前。严步变被这一举动整得猝不及防，有些吓到，当即委屈道，“奶奶，你干嘛推我呀？”
“以后别叫我奶奶。”严母一脸严肃。
“为什么呀？”严步变抓着她的衣襟问。
“因为你妈不给你生个弟弟，所以你爸妈离婚了。”语毕，就把严步变的小手从她衣角拿开，不等反应就随即关了门。
那门声碰撞门框的声音，听得出是带了点力道的。也许因为在孩子面前，所以有所克制，否则，按以往，准是那种如一声闷雷击得你双肩颤抖的程度。
“怎么样？这些天在她这过得如何？”
“还行吧。没有多好也不算很坏。不过为了给他们消除寂寞罢了。”
“这你都懂？”
“搞得小孩就没感知似的。”
“不是，”步迟搓了搓她的头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严步变倒也没有被刚才的关门声吓到，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妈妈，什么叫离婚？”
“离婚就是爸妈不住在一起了。”
“那爸爸和谁住一起了？”
“和别的女人。”
“那你呢？”
“我和你。”
“真的像奶奶说得那样，因为你不要小 弟 弟吗？”
“不是。”
“真的不是吗？”
“真的。”
“妈妈，其实，我想要个小 弟 弟。”
“这不是妈妈一个人能办到的事。”
“那我帮你。”
步迟无奈一笑，蹲下身捧着严步变的双肩，“你也不行。”
“那谁可以？”
“一个爱妈妈并且和妈妈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严步变‘哦’了一声，表明自己已经听懂了。
马路边，步迟拦了辆出租车，没过多久就到林雨的家。按下门铃，没反应，就操起电话直问：“我到你家门口了。出来开门。”
“密码是654321。”
“干嘛呢这是？”
“我不在家。你先进去吧。”
“你又去医院了？”
“没有。我带孩子去散心了。”
“去哪散心了？”
“老家。”
“林阳是不是又对你们做了什么？”
“算了，不提他。”
“也罢。不过，你这密码有点简单啊，”步迟边说边开了门，让严步变先进去，又将行李拖了进来，“我进来了。”
“越简单越安全。林阳那王八怎么也想不到我密码改成这样的。”
“成吧。”步迟犹豫了会，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小雨点，”
“听着。”
“谢谢你。”
“跟我客气做什么？”
“散心愉快。”
“嗯。”
林雨此时正牵着林雨阳站在路边上。挂了电话，抬头看向日光下晃眼的“第一医院”，从脚底直窜胸口的一阵悲凉。
步迟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她打算去超市买些日用品之类。看向门锁时想起654321，联想到那个123456的密码，不知道是不是那张卡余额带来的底气，一时兴起发了个微信给公司领导请了半个月假。发完后看见‘没有故事’的对话框，愣了愣神，随手把手机塞回包里，拉着严步变出了门。
在超市兜了几圈，盘点购物车，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结账时掏出手机发现一个未接来电，是领导的。习惯性立马回了过去，对方没接到。步迟也就没在意，毕竟今天还是周末，而且是晚上。若有急事，还会找她的。
正想着，电话就响了，接起的第一句便是怒气冲冲：“为何不接电话？”
这语气她受够了。每每休假都不得安宁，问题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诸如让你回公司接收一下他的私人快递，拿个不急的文件什么的，谁叫她家离公司近呢。平常如此，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恰逢这个假期她过得实在是很不如意，简直是峰回路转，整得她来个几个脑回合都还没落定个心安。遂也没好气地解释说:“在超市没听见。”
谁知对方完全不顾及别人的心情，继续追根究底地盘问，“那怎么现在就看见了？”
她只好又耐住性子解释，“用手机买单时才发现的。”
这丫得，对方不领情，竟然还有些愠怒，“这要是有紧急事可怎么办？”
一听这话，步迟就来气了，不经大脑炮语连珠，“拜托领导，你哪回周末找我是有要紧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破事！你怎么当领导的，人家皇帝都还要微服私访体恤民情呢。你倒好，见不得别人休息是不是？以为是领导就了不起啊，就得随时随地任你差遣，恭候待命？老娘周末又不领你的工资。说到工资，你欠我好几个月了吧？说得话就跟屁一样，放完就算了是不是？言而无信，一拖再拖。我管你有钱没钱，那谁来管我有钱没钱？再说了，没钱你工资也得给我发啊。发不起工资你开什么破公司？一句话，痛快点，到底什么时候发？”
对方被这话激得一愣一愣的，像是从未预料到，自然也不甘示弱，“行啊步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他妈不想干了吧？”
“是又怎么样?就你这破地，谁待谁傻逼。”
“成，刚好。明天到人事部办理手续吧。”
“可以。我告诉你，工资加奖金加赔偿费一分不得少。少了老娘就打12333。”
对方还想说什么，但步迟不等他反应，就‘啪’的一声挂了。
感觉就三个字，特别爽。
她不需要被如此‘潜规则’，不需要再在规则下隐忍自我。他们可以拿走她的任何东西，但有一样东西不行，那就是在特定环境下选择自己生活态度的自由。
没过多久，人事部就用平台发来短信：因公司业务之间是一环扣一环，需要部门主管之间的互相配合，由于你非要坚持请半个月长假，影响各项目进度，现正是业务繁忙时期，将造成不少损失。其他部门经理得知后极度不满，领导对此再三考虑。再则你本人也亲自提出关于离职一事。现公司对此准予批准你离职。
步迟冷哼，但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毕竟不想要的东西失去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现在她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只是放浪形骸，只想拥有一段时间孤独的舔舐伤口。她实则就是一只悲哀又高傲的独角兽，极度需要这段时间来平复心绪，思考人生。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严步变小心翼翼地问。
“没，怎么会呢？”
“大人总告诉我们不能撒谎，可大人为什么自己都先撒谎呢？”
步迟无言以对。
“妈妈，你看我的。”
随后严步变学了一声老虎叫，倒真把她逗乐了。步迟搓了搓她的发，“鬼丫头。”
这个动作......步迟的脸暗了下来，本杰森的脸莫名瞬间跃然而上。他也经常这么搓她的发。
她发了会呆。要不是严步变在一旁叫她，差点下电梯时摔了跟斗。
她甩了甩头，呼出一口气，推着车子快步朝收银台走去。
晚上十点左右，严步变睡着了，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步迟替她拉好被子，关了灯，翻来覆去丝毫睡意也没有。她只好拿过手机，亦如之前那样，打算看会书刷会视频，结果没一会屏幕就弹出一条微信对话框：小迟儿，睡了吗？
“还没。”
“我突然觉得好痛苦。”
“痛苦的不止你一个。所以，不用感觉那么痛，那么苦。”
“林雨阳现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安静的让人心惊，你知道吗，小迟儿。我那天打他也是希望他哭出来，喊出来，甚至能够说，‘妈妈，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可你也看见了，他除了哭还是哭，他就只会哭。
还有他的小心脏，万一突然爆发，心率失常猝死那可怎么办？不是我诅咒自己的孩子，医生说这样下去会导致心肌坏死，而要改善这种状态就得做冠状动脉搭桥术，还得长期服药。
天啊!
小迟儿，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承受这样的折磨？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痛苦？
你知道林阳怎么说吗？他说，都是他撑起这个家，他没有对不起这个家，没有对不起我。他出 轨只是因为对我对这个家太失望了。他想换个活法。
他还说，男人会出 轨，但他们不会想离婚。他们若想离婚，和这个女人优不优秀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意思，不就明摆着对我已经没有爱了吗？你知道吗？没有爱，这太可怕了。
我还记得他在厨房的最后一次忙活。那会他正在煎牛排，他怪异的表情我是看见了的。现在回想，他那会肯定是一边心不在焉地翻动即将烧焦的肉，一边心里极度不痛快。
他肯定在想，凭什么我累死累活赚钱养家还得在这做饭还得看着这个没有希望的家呢？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彻底要和我们决裂了吧。
可那天我是因为来大姨妈了，痛得厉害，你知道的。以往你都见识过得。在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在床上被痛苦来回翻滚得折磨着了。
他说这样的家庭他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一秒都无法继续。我也火了，朝着他大声吼道，‘那就不用继续，也不需要你继续。你可以滚了！’
他真的收拾他的东西滚到那个女人那去了！
你走得那天，他不是回来了吗？真不知廉耻的东西！等我到家时，他竟然还在被窝里睡得安稳。你说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睡得如此安稳？
我猛地掀开被子，对他大声喊叫，‘这里不是废品回收站，请你立马滚！快滚！不要让我见到你！要再见到你，我就杀了你！’
难道儿子变成这样是我愿意的吗？难道这些痛苦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吗?
果然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小迟儿，你说他看着那么老实竟然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简直毫无人性，根本就不配做人，连做畜生都不够资格。
最近生意又不景气，房子说算是对我和林雨阳的补偿，结果又因为资金问题又没法过户。我说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了，在年底前一定得把这事办妥，然后离婚，各走各的，互不往来，两不相欠。
到这份上，也没必要拖泥带水了，该断就断。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自由了，还不受精神折磨。
林雨阳的情况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能尽力陪伴左右。
话说我现在发现单身生活实在好，就像牢笼里放飞的鸟儿，自由得很。你觉不觉得？
好吧，不说这事了。说点开心的。
我甚至觉得我比以前气质更好更漂亮了，小迟儿，你说是不是？
不信的话，我发一张现拍的图片给你看看。”
接着就是一张特美艳的大头照，嘟着嘴唇，风情万种。
“小迟儿，怎么样？”
过了五分钟没反应。
“小迟儿？”
又没反应。
“小迟儿？”
步迟困到上下眼皮一个劲直打架，要不是手机摔落地板的声音，她压根就不会惊醒。有些烦躁地下床猫腰捡起，想起刚才还和小雨点聊天来着，遂扒拉两下，半眯着眼看了下屏幕，欧卖尬，好几段连发。不知说了啥。大致捞了一眼，像是关于吐槽不快之类的。
但她实在困，没有精力回复林雨，只看到最后一张照片，回了句：真美！就该这样！男人是个屁。
屏幕刷出一条信息，“放了就完了。”
接着，彼此回复同一张干杯的动图表情。
姐妹能当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有你，有我，一切，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