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风波乍起(一)
这里是京城南城,梁国以北为尊,城北除了皇城,就是京中官员巨贾的大宅院,中间是专营商业买卖货物的东、西两市,城南则是京中平民百姓的大小宅院。
而那女学堂慈心院正是开在城南平民区。
公主府的马车车帏换成了冬制,厚厚的帏帘都看不到窗外的仔细。余小玉只能听到外面的动静逐渐热闹起来,似乎正在经过坊市。
荣威公主瞧出了余小玉的好奇,于是用眼神示意她撩开窗帏,余小玉弯腰欠了个礼,便用手撩开帷布的一角,果然,正如猜测的那样,她们正经过中秋那晚她与元朗逛过的崇武门大街。
白日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人声鼎沸。
这时正好一列高大的骆驼队不紧不慢地从她们的马车旁擦车而过,骆驼背上满载着包裹,从浓郁的味道不难猜出里面应该装着香料。
几个穿着袖袍,戴着白色巾帽的西域商人跟在骆驼队后面,他们鼻子高耸,眼神深邃,还蓄着油黑的八字胡。
余小玉从未见过西域人,很是惊奇地一直盯着他们看。
那伙人也注意到了旁边的这辆低调却用料讲究的马车,队伍里有个年轻的八字胡还朝她善意地点头微笑,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格外亮。
余小玉慌忙地将窗帏放了下来,却不想窗帏立马就被人从外面撩开了,是那个年轻的西域人,他闪亮亮地眼睛一直盯着余小玉,丢了进来一个白色圆乎乎的东西,用不甚熟练的汉语说,“美人,送你!”
盈儿察觉到了车旁有人跟随,立马拿马鞭扬了过去,呵斥道,“公主府行车,旁人勿近!”
那男子很快被同行的其他伙伴拉开,他看着余小玉,一直朝着她微笑。
等马车又“得得得”地行了一段之后,余小玉再撩起那窗帏,再也不见了那群人。
“胡人不似我们汉人矜持,就是这般奔放性情,看上谁了就立马表达爱意,你不必害羞,这说明你的容颜姣好!”
荣威公主见惯了京中西域人的习性,将那枚羊脂玉捡了起来,玉石被刻成了小猫的模样,憨厚可爱,触手很润,似是在手中把玩了很久。
她随手将那玉猫递给了余小玉,叮嘱道,“他对每一个遇到的心仪女子都这样,你不必放在心上!”
余小玉接过那玉猫放在了腰间的香囊里,脸色通红点了点头。
随着马车驶入南城,车外行人的穿着也逐渐简朴,路旁的宅院矮小了许多,不似城北那么高大,也不似两市那么繁华,有些甚至称得上是破旧。
等到马车再停的时候,便是到慈心院了。
一出马车,却看到院门口一个二十出头满脸怒气的男子推搡着门口的仆人就想往里走。他一身葛布裋褐,看着就是穷苦出身,嘴巴里还不停地大声喊着什么。
“发生了何事?”荣威公主问道。
门口的仆人看到今日本来按例休息的荣威公主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还没等他回话,另外一个老仆推搡着那男子也跟过来了。
那男子的脸上有些意外,似是没有料到会遇上荣威公主,他的手上还紧紧拽着一个掩脸嘤嘤哭着的小妇人。
看到衣着华贵的荣威公主,那男子略显局促道,
“小人的婆娘自从在这院里学过几天大字后,回家后净想着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想同小人和离,
小人气不过今日要来和那田夫子讨个说法!看他们到底给婆姨们灌的什么迷魂汤!”
说道最后,他声音又扬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田夫子是荣威公主请的掌事院长,也负责给院中的女学生们教习学文识字。往日的这个时辰他的确在院内给女学生们上课。
可不巧,今日他有个独居京城多年的同窗去世了,早上突然得信的他去替那亡友主持后事了。
慈心院开院八年了,这种小娘子读过一些书后回家想和离的情况也有过。
于是荣威公主稍加安抚了一下他,交代过门口仆人将马车上的柿子卸下后,便带着余小玉同这夫妻两人也往院里走去,而盈儿则一直行在她们与那两人中间。
刚步入慈心院的会事厅,余小玉还没站稳呢,盈儿就一把将余小玉往屏风处一推,余小玉不明所以,一个趔趄,就在身体往后倒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那男子从袖中亮出了一柄匕首,就连他身边原本凄凄惨惨哭泣的小妇人眼中也布满了杀气。
“小心!”余小玉跌落在地,朝盈儿喊出了声,与此同时,盈儿轻巧一闪躲开刺过来的短剑,右手从腰间迅速一抹手中便有了一把软剑。
“来人哪!有刺客!”余小玉死命抵住在屏风后喊了两句。
慈心院因为是女学堂,同济善堂一样里面并也没有年轻侍卫,只有门口的几个老仆。她的声音还没传出去,那女子又朝她这边大步跨了过来,余小玉连忙将身边的花瓶摆件丢了出去,却被那女子轻松躲开了。
就在余小玉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抬起了手,闭上了眼睛,可她迎来的是喷溅过来的灼热液体,她迟疑地睁眼一看,就看到那女子定在半空一动不动,手里的短剑也随之落地,她的心口赫然插着一把淌血的剑。荣威公主的身影从这女子的身后出现,一手推开那人肩头,一手拔出剑柄,她失了力也就萎然倒地,没了声息。
荣威公主摇头略微遗憾道,“许久没用剑了,手法太快,忘记留活口了!”
那厢随着那男子的一声惨叫,盈儿也迅速将他反手制服在地。看到刺杀失败,同伙身亡,他竟瞬间嘴角涌出大量鲜血,盈儿连忙扒开他的嘴巴,只见一截舌头掉了下来,他人生死不知伏地倒了过去。
盈儿弯腰检查了地上两人的颈部脉搏,然后朝荣威公主摇了摇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余小玉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好好的议事突然变成刺杀,看着地上已经躺了两具死尸,她整个人都懵住了。
荣威公主冷哼了一声,道,
“济善堂上个月被诬陷不成,现在又是慈心院中出事,看来,是有人嫌本公主日子太过安逸了!”
盈儿道,“这贼人刚刚看到公主时意外的表情不似作假,公主您今日本是按例休息!我看不像是冲着公主您来的,倒像是想对田夫子下手!”
只是他们没料到今日田夫子凑巧不在,而荣威公主却意外来慈心院送柿子。
“报官是无用了,你暗中去查,看东宫妃是否牵涉在其中?如果真的是她……”说道此,荣威公主的眼神立马锐利了起来。
“喏!”
盈儿心领神会,受命便离去了,兀自留下余小玉与荣威公主同两具尸首在那会事厅。
余小玉自知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辛,此时毕恭毕敬地垂首立在刚才那屏风处,眼睛只敢看着那屏风出神。但只听到耳边传来了荣威公主的声音,
“余娘子不是说想替本公主排忧解难吗?现在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