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难得的来到凌霄宝殿启奏一次,玉帝也暂且放下手中章折,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陛下,数日来,西方佛老的金光护法,在四海为祸作乱,尽杀敖氏龙王龙子,无人布云施雨,天下岁旱,赤地千里。”
玉帝似笑非笑,从容不迫道,
“杀就杀了呗,江河湖泊不是还有许多非敖氏的小龙王么?挑些功绩好的提拔一下,顶上空缺即可。”
太上老君又言,
“那金光护法大鹏,该如何处置?”
玉帝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唇角微启的笑意捉摸不透,只是令人不寒而栗,
“老君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与猴子那时一样,你想炼化他金丹,对么?”
太上老君点头,玉帝笑说,
“但他毕竟是灵山的人,若日后如来私下找你算账,我可不管哈。”
“臣自是不敢扰了陛下。”
玉帝提金笔著旨,
“那好,以唐玄奘取回真经为期,到时假若西天还未收拾了这烂摊子,老君就去拿了吧。”
“谢陛下,臣先行告退。”
玉帝感慨,要是其他仙尊也和太上老君一样多好,专挑别家心头肉刺下手,说干就干,从来不怂,多有气魄;不像部分神仙,在背地里标价下界生灵,玩太大,可是容易引火自焚的。
……
长夜难眠,白婉君支起窗户,搬过椅子来,坐看楼外风吹人语。
突如其来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驱散人群,冲洗屋瓦,街巷一片朦胧,稍一会儿,便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入夜时的纷繁犹如昙花一现,除却雨声什么也听不见,昏沉的深夜,潮湿的空气,静得教人害怕。
隔窗听雨人未眠,天色泛白雨渐休,见狐世子安排的马车来了,白婉君稍作梳整走出客栈,几个护卫昨天离去后就不见踪影,因为她进了青丘国就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无需再监视。
乘坐马车来到狐世子宅邸,脱漆发黑的梁柱,久未修缮的破旧门院,不过好歹是个王府,旧日的辉煌依然可见一斑。
别院入口珠帘遮挡,有士卒持兵器守在门前。
白婉君被年幼的家仆引到厅堂,茶水已备好,说老爷稍候便到,让她先等等。
坐了一会儿,屋内古色古香的陈设看腻了,白婉君觉得有些无聊,就随便走一走,无意间推开了堂屋对面的祠门,里面阶梯式陈列着一行行大小牌位,刻墨淳古浑穆,香炉余烬还温,说明早前还有人来上香敬拜。
最高处的一排,是历代九尾的名讳,在青丘国,这些人物大概就好比外界的仙家至尊,牌位中各个九尾灵狐的名字,白婉君基本都在巫山书卷中看过记载,依先后顺序从右向左横陈著。
唯一没在书中见过的,便是最左边的牌位上的名字,赫然刻有大篆书【苏氏白灵昭月之位】,无论从刻墨还是木材新旧来看,这个牌位都有不少年岁了。
再往下看就是王府祖辈先代的牌位,基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方面,直到看见最下面一排。
这一行只有一个小牌位孤零零的立在右方,不同之处在于,牌位前摆放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透光水晶盒,盒中是一粒红灿灿的丹药。
白婉君炼丹本事炉火纯青,一眼就可看清这粒丹药的本质,红珠似琉璃,层下细丝密布,宛若人体经脉的纹络,清晰可见,仿佛活物一般。
白婉君心生一阵恶寒,联想到昨晚朝自己求救的孩子,怒意腾显,气冲冲的回到无人厅堂坐下,连祠门也忘了关。
不久,狐世子搀扶着一位须发苍白的古稀老人缓缓踱步入厅中,老人眼睛浑浊黯然,凝重而深沉,宽大的衣袍盖住了瘦骨嶙峋的身子,过分的沧桑老迈,似乎随时会两腿一蹬与世长辞。
老人礼貌地颔首笑道,
“老夫来迟了,姑娘火气大也是应该的。”
白婉君拍桌而起,
“与此无关,那血灵珠是怎么来的?你们今日不给个说法,我纵使身死也绝不告知任何事。”
狐世子听闻勃然大怒,
“一路走来我好生敬侍你,未曾有过亏欠,你怎可擅闯家中祠堂扰逝灵清宁!”
老人敲了敲拐杖,
“常明,你先出去。”
狐世子气势骤减,仍不服道,
“爷爷,可是……”
“出去。”
“是。”
老人慢悠悠的拄着拐杖坐到家主位上,赔笑道,
“姑娘口中的血灵珠,是老夫的孙女,常明的亲妹妹,所以你提及时,他慌失了礼数,有所冲撞,还望姑娘莫怪罪。”
白婉君强忍怒气坐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老人不慌不忙的给白婉君讲来一个故事,青丘国里一共七个世家,代代辅佐皇室治理大小事务。
百年前,青丘国发生过一次兵戈之灾,在九尾传承迭代的仪式上,不知何处走露风声,外界仙佛妖魔联手,攻破了保护青丘的迷魂雾阵,目的是为夺食九尾灵血。
九尾庇佑青丘太平,久居安乐的青丘国子民,早已忘却丢失了抵御侵略的意志,无计可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身处于传承仪式的九尾,即使灵力流失,仍孤身奋战,力抗外敌。
显出真身的九尾战至精疲力竭,被索链制住,金锥钉入她的四肢,封脉锁气,金光形成的环索将她牢牢箍在地上,鲜血染红九尾纯净洁白的毛发,猩红刺眼。
老人当时尚且年幼,与幸存的族人躲在白婉君来时的深林中,他们只能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些道貌岸然,佛光璀璨的天上人,御气为刃,齐齐铡断了灵狐的九根尾巴,逐一分食。
许多无法承受那般场面的子民百姓,疯癫入魔,化为异怪,至今躲藏在那片山林中。
白婉君将信将疑的问道,
“照那般形势,青丘国应是早已覆灭无存了。”
老人顿了顿,
“那便是另一件事了,虽与此灾渊源颇深,但老夫还不能告诉姑娘。”
故事继续下去,灾害过后,有人暗中加固了雾阵的防护,即便如此,那次屠杀对青丘居民造成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一些世家,私下选择对外界的天上人俯首称臣,定期提供以狐童炼制的丹药,一个世家不愿同流合污,携家眷财产离开了青丘。
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一种所有世家都默认的规则,如有世家不参与其中,就会成为他们联合打压挤兑的目标。
老人苦笑了下,
“老夫的不孝子,夜半三更,将他的亲生女儿,我的可怜孙女,塞进了炼丹炉中,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嚎惊醒了老夫。”
白婉君鼻子酸楚,怒气早已烟消云散,老人望着厅堂外破旧的门院,平淡的说,
“慌忙赶去,只见常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盛怒之下,老夫亲手斩杀了那不孝子,扑灭炉火却为时已晚。”
白婉君擦了擦眼角,问道,
“这与你们要黑熊精的弱点有何干系?”
老人摇了摇头,
“老夫命不久矣,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要这东西的人,姑娘待会就可面见。”
沉寂了一会儿,老人起身赔礼道歉,
“老夫对不起姑娘,常明哄骗了你,姑娘的半妖命,没有办法改。”
白婉君默不作声,缓缓走出厅堂,别院的珠帘被人轻轻掀开半角,一只眼睛静静地偷瞄白婉君,是昨夜在街中求救的孩子。
白婉君大步走去,那孩子受惊躲回去了,不顾士卒阻拦,白婉君掀开帘子,里边散坐着十余个残缺的孩子,大概是在晒太阳,狐世子苏常明,正为其中一个伤势严重的孩子涂药治疗。
食过午膳,苏常明再备车马,要领白婉君去那城东宫阙,皇室大殿。
见二人离远去,苏百花与江灵雪才现身迈入府中,老人出厅迎接,
“老夫见过玉面公主。”
苏百花不悦道,
“世伯,你这般大礼,小花我可受不起。”
……
巫山学府,藏书阁二楼。
书卷散落遍地无人整理,屋阁中心地板上摆有一棋盘,童书芹眼中血丝遍布,从黑风山回来至今,她未曾合眼休息过。
一旁的书卷堆里,有女子烦躁的翻身坐起,她是前任金母元君,杨倩。
“你落不下手,就把棋子给我,我来替你下。”
童书芹扶额,
“不行!一定还有其他走法,容我再想想,一定会有的。”
杨倩凑过来帮她揉肩膀,
“你清醒一点,这步棋拖了数月,要有其他破局法,我们早该研究出来了。”
瑶舒仪推开房门,端来饭菜,
“二位娘娘还是休息一下吧,至少先吃些东西。”
瑶舒仪每日定时送来餐饭,每次也是收回去原模原样的冷菜冷饭,虽然两位大仙不至于把身子拖垮,但这样无休止的不吃不眠,任谁也见了都难免心疼。
……
昆仑玉山下。
刘素素与姜玄对峙良久,一言一语中,气势一度剑拔弩张,
“你胆敢踏入玉山一步,我便视作为你与白玉殿宣战,格杀勿论。”
刘素素讥笑道,
“哎哟,玄女好大的口气,不过是多揽了几十只兔子,倘若我真有那个心思,纵是踏平昆仑,你也拦不住!”
“你敢!”
姜玄剑眉凝肃,手扶在剑柄上,随时可出鞘。
微风拂袖,衣摆轻摇,刘素素敛住笑意,天地骤然变色,
“少废话了,我再说一遍,我只跟敏儿谈几句话就回去,再不让开,休怪我无情。”
杨敏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走下玉石阶,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哇的大哭起来。
姜玄听见哭声,气势骤然消却无存,急忙回身跑去,抱起杨敏轻拭珠泪,杨敏停了啼哭,却还是止不住抽泣,
“玄,放她进来。”
“……知道了。”
刘素素缓缓步上玉石阶,与姜玄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冲她吐下舌头,姜玄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
师徒四人再翻越一山,见不远处筑有城垣设了关隘,唐玄奘遂问道前是何处,沙悟净翻出包袱中的地图对照,
“师傅,前方是为天竺国。”
一行人马进了天竺国,唐玄奘准备前去遇朝见驾,倒换关文,见街中人群熙攘,遣大徒弟去打探原因,二徒弟去问国中巷路如何。
不时会儿,孙悟空便听得消息回来,一脸奸笑,
“原是天竺国的公主年登二十青春,在那十字街头,高结彩楼抛打绣球,欲撞天婚招驸马,好是热闹,师傅,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不可,我等皆是出家人,凑这热闹恐招嫌疑,还是绕开去,尽快换了关文继续行路罢。”
此时猪八戒也回来了,拿着天竺国的舆图,
“师傅,绕不开,要见朝驾,惟过那十字街口。”
唐玄奘思虑后,叫八戒与悟净再此地守着行李稍作歇息,他与大徒弟速去换了关文便返来。
行至十字街口时,彩楼高台八窗玲珑,公主端坐于此,转睛瞧见唐玄奘来得近处,要避开人群继续前去,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取过绣球,抛下高台钓是非。
绣球稳稳落在头上,唐玄奘取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打着了个和尚!打着了个和尚!”
人群哄闹更甚,齐齐挤来抢夺绣球,孙悟空大喝一声,弓腰呲牙,取出如意金箍棒往地上一杵,震得地动楼斜,唬得人群跌爬滚远。
唐玄奘责怪道,
“悟空,你何故又要作弄我?这绣球与人争去不是更好?”
孙悟空神情肃穆道,
“师傅您有所不知,人中鱼龙混杂,要趁着热闹害您呢。”
女宫娥与大小太监前来下拜相迎,尚念成见状,笑这猴子还算警惕,自己今儿个不用加班了,便戴回面具缓缓退去,离前瞅了人群中的几个身影一眼,佛息缭绕,不屑道,
“算你们今日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