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珩和沈巽僵直地笑着，乖乖听话入座。沈彧敏锐觉察出二人的拘谨，这不是初见的状态，而且爸爸和舅舅的评价也不是一眼便能得出结论的，于是问道：“你们认识？”
“嗯，只是认识得没那么真切。”说着，他转向小家伙们，“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除了阿尔敏·恩格勒斯和恩格勒斯集团的董事长以外，我还有一个更喜欢的名字和更重要的身份，我叫唐清渌，‘灼若芙蕖出渌波’的渌，是这孩子的亲舅舅！”
快速消化掉惊讶后，聂珩的第一反应是，难怪兰斯·斯塔夫会说沈彧是“我们的公主”了！然后便觉得自己还是太单纯，竟然相信了父亲的情根深种？
沈巽倒很淡定，在这个基础上，迅速解开了之前的一系列疑问，便嫌弃地看了聂珩一眼，连自己妻舅都不认识，活该被针对！但这件事，聂珩最大的失误也就是迟钝了些，这还是婚变的负面影响，瞧瞧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都做了什么事？
他父亲什么都不说，而是要用设计的方法让他负责这个企划，在完全不知内情的他拒绝的时候只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搞得他那叫一个压力山大！作为知情人岳父让妻子转告自己的是什么？凑热闹！最过分的就是他老婆，要凭借她舅舅很有钱联想到恩格勒斯，他的脑洞得开多大？还有，岳母的绿眸是病变？虽然她温婉的中式气韵与这位舅舅极具攻击性的面容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但绿眸可是一样一样的！
但这一次他还真误会了沈彧，她才不屑于与这群老不羞同流合污呢！人家只是间歇性智商掉线，“等会儿！你不是做珠宝生意的吗？”
唐清渌对外甥女的理直气壮也很无奈，“你这就叫没心没肺！”
“当然比不了你......”沈彧的目光在爸爸和舅舅之间逡巡，有些不服气和不依不饶，“们心思深沉！爸爸，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沈彣则保持了一贯的爽朗，爽朗地甩锅，“我们的私交其实没多好。这是事实！你舅单方面讨厌我，能叫好吗？再说了，你前天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我得叫他一声兄长大人的呀，能不服从他的安排吗？”
这家伙怎么不上天呢？唐清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就知道他和沈彣八字不合！但还是没有反驳，直接对沈彧解释道：“我这一次来主要就是想看看和你结婚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那邀你去家里吃饭，你干嘛要拒绝？”
“因为我想看的是他不好的那面。好的一面，我已经听够了！所以才格外怀疑客观真实性。以你舅舅的身份见他，他肯定会有所收敛。”
“可你就不怀疑，他今天也在跟你演吗？”
唐清渌笑着转向聂珩，“有吗？”
聂珩唇间隐笑，“舅舅，真是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失礼了！如有得罪，还希望您别跟我计较！”
“那倒不会，毕竟早前的事儿是我挑衅在先，而且你应对得很合理，也很大气。之后再看你投入的状态和反应，就勉强认同一次你岳父吧！”他的语气不情不愿，但内容走的却是另一种风格，“话说，你要不要跟我去亚琛？虽然成就得你自个决定，但平台却是我能为你保证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下了呼吸，生怕气息会扰乱聂珩的答案。
“谢谢您的抬爱，我可不可以将之列为计划I？”
“计划I？能透露一下之前都是些什么计划吗？”
“前三个是关于华世的，中间三个是自主创业的，后两个则是安贫乐道的。”
“安贫乐道？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说起来，这几个计划里有几个没有沈博士？”
闻言，被点名的沈巽抖了抖，就像一个被老师抓到三心二意的学生，可其实他那点心思早已是人皆尽知。以他的学识、能力，现在拿的还是实习合同，且毫无怨言，如果不是自己的意愿，那HR得多废物？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他的选择。”
唐清渌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末了笑着摇了摇头，“哎呀，良禽择木而栖。多年前我也遇到过一个不懂这个道理的家伙！他说，良禽择的不止是木，更是生态空间。但不是的，他择的是理想的空间。我不是说理想不好，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高尚的指引和凝聚，但不能总想着它。这人啊，生来便眼高手低，立足于理想，只看得到浮云；立足于现实，才能做成事情！”
餐桌很快布置好，一行人转移至露台用餐。阳光正好，食物也很丰盛，但刚才还在说饿的大小伙子们却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吃食上。大概是唐清渌此刻太像一个答疑解惑、循循善诱的长者，不听白不听，不问白不问吧！
沈彧觉得自己被隔绝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很专业，参杂了大量工科词汇，别说参与，她连听懂都成问题。能懂的似乎只有他们的赤诚，不过，让人着迷。
但再着迷，饭后被暖暖的阳光一晒，她便开始了小鸡啄米式打盹。
“真像个小孩子！”这是来自亲爹的吐槽。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嘛！”这是来自亲舅的纵容。
“还没长大呢！”这是来自远房外甥......嗯？
不知道是谁最先注意到她正与睡意顽强抗争，但连锁效应下，谈话停止了，都改笑看她爱困的模样。注意到她的头就要滑下椅背，聂珩赶紧伸手帮她撑住，以免扭到脖子，却不慎将人惊醒。
沈彧当即就很不开心地掘起了嘴。对此已有处理经验的聂珩赶紧拿水喂她，冲淡了她的小脾气，才好声好气地哄着，“抱你回屋里睡，好吗？”
“唔~”虽然人还有点懵，但摇头拒绝得却很果断。
“不是最怕晒太阳了吗？”
她皱了皱眉，黏糊糊地吩咐，“你给我支把伞。”
露台上本就有可以拉起来的遮阳篷篷，这倒不是个事儿，只是聂珩不知道她干嘛这么坚决？对此还是唐清渌认识得更为深刻，“她这是担心我欺负你呢！”
沈彧给出的回应是不予理睬，但小脸绯红一片，垂眸不敢看人的娇羞模样在聂珩眼里异常可爱。
好想亲一口，好想抱一下......他荡漾的绮思很快便被臀部的钝痛打断，他老婆正没个轻重地推搡他的屁股，当然也有可能压根没意识到推搡的是他的屁股，“你快点啦，我要晒黑了！”
“好啦，我马上去！你手表硌得我疼！”
聂珩支遮阳的动作只能用笨手笨脚来形容，沈巽有些嫌弃，但坚决不去帮忙，就在旁边幸灾乐祸，还拿手机给他录了一段搞笑视频。
“沈繇可没有告诉我，他儿子的性格和他截然不同！谁能想到这俩私下里这么宝？”
“这是什么感慨？”
“你说是什么感慨？”
“在那个孩子身上，你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我这辈子，人之常情的东西是一样也不曾拥有过。”唐清渌笑笑，就像是在叹息，为他美中不足的人生叹惜。
他是十岁那年开始在恩格勒斯家生活的。说是生活，但和生存差不了太多，毕竟是寄人篱下，毕竟他孤立无援，毕竟同一屋檐下的，说是亲属，更是竞争对手。在紧张压抑的环境中，从行为到思维，乃至感情，他都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谨慎克制，因为他的人生没有容错率！当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力争上游这件事上，别的自然会被忽视，久而久之，便变成了如今孤家寡人的模样。
“但你总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唐清渌并不觉得理性和感情是全然对立的，感情用事没有那么不堪，理智行事也没有那么磊落。但他没有指明这点，毕竟沈彣也就是在安慰自己，而他也还有其他想说的，“羡慕吗？你这只坏鸟，也得亏是现代人，换到古时候，你百分之百会殉道。”
“也或者是循安贫乐道。”
“得了吧，你种的兰向来只雅，”唐清渌摇摇头，沈彣的心向来躁动，只是鲜少有人能以锐利的目光剥开那谦雅的皮囊，“不幽。”
“那只是一株花的自然形态，幽也好，雅也罢，不过是人为赋予的美好意象。”
有时候你因看到了本质而沾沾自喜，可现象又何尝不值得呢？
唐清渌会心一笑，“沈彣，如果你不是我妹夫，我应该会很喜欢你！”
“就不能爱屋及乌？”
“我一向爱憎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