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歌姐姐?”身侧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寤歌打了个激灵,隔了许久这才慢吞吞地将头转了过来。
“怎么呢?”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明显还有些恍惚。
“他要我们去二楼的包厢里候着。”怜儿朝不远处那个佩戴着大刀的官兵指了指,随即立马将视线移开,明显对这人打心底里发怵。
寤歌顺着指示瞟了那人一眼,这不就是刚和她们打交道的那金甲卫吗?
看这样子,这人明显是邹野那厮的亲卫啊!
也不知邹野是如何吩咐的,不仅船下的丝竹管弦之声骤然消失,连带着女子的娇俏笑语都已然不见。
“你叫什么?”寤歌向那官兵问道。
“李可。”
“船上的其他人呢?”
“离开了呀。爷叫他们过来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事情一办完可不就都走了吗?”
这叫李可的看起来严肃,但对寤歌的问题倒是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蓉蓉姑娘,你这是怎么把爷拿下来的啊?我……不,是我那些兄弟可都好奇死了。那晚之后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还特意去百花楼找过蓉蓉姑娘。可听那的妈妈说啊,您已经赎身离开了。”说到这那李可一脸八卦的表情,“敢情原来是爷替您赎的身啊!”
“我……”寤歌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但这事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想要喊冤还都没地方喊去。
不过,假扮蓉蓉这件事本就是她的临时之举,也难为邹野还替她圆了这身份。
“李可,你刚进金甲卫还没多久吧?”
“一年多吧,姑娘怎么会知道?不会……这也是爷告知您的吧?没想到爷这么看重我,连我平常的小事都挂在了嘴边。”他说着嘴角还露出了迷之笑容,显然是脑补过了头。
寤歌咧了咧嘴,一时间不忍心拆穿他。
看这人的言行,好像对邹野颇为崇拜。
而她之所以问他入职时间,那自然是因为她这张脸一年前可是在金甲卫面前露过的,也只有这些新人才会不认识她。
怜儿本对这人发怵,但这一番插混打岔,亦算是放松了下来。
李可这人虽然对他爷的私事很是好奇,但他亦还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职责。
出包厢后他还特意用一把大锁将房间的门牢牢锁上。
寤歌嘴角一搐,这包厢里还有窗户了,她若真想逃走,这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
到了下半夜,整个黎城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万物寂静,只有北风拍打着船舱两侧传出的哗哗声音。
厢房里没有点灯,偶有均匀的呼吸声从床榻那侧传了过来。
寤歌蜷缩着身子倚靠在红木大椅上,她穿的很是单薄,唯有肩背上披了一件白日穿的外套。
外侧船道上有昏暗的灯光照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映衬在了木质船板上。
茕茕孑立,顾影自怜。
她是被噩梦吓醒的,醒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以前她是从不做噩梦的。母亲总是调侃她,说她只会憨吃憨睡,将来嫁人了也只会让下人们笑话了去。
再到后来,她又忙着杀敌,鲜血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可自从她这次再回黎城,闻着这座城市里熟悉的乡土气味,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境变了。
变得更加焦虑,更加惶恐,更加担惊受怕。
伤春悲秋不可取,就连外人都‘帮’着她将思绪拉回来。
走廊上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屋外又响起了男人急促的脚步声。
寤歌跳脚而起,手亦第一时间握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没过会儿那扇紧闭的厢门亦被人从外面推了开。
“不好了,有陌生人上了船,现在正一间间排查厢房呢!”李可的声音又急又小,显然是担心惊动外面的那些人。
他连头都没抬,进了房间就连忙将房间的门栓上。
寤歌没说话,只连忙将手松了开,既而走到床榻边将怜儿唤醒。
“寤……”怜儿刚开口就被寤歌嘘声禁止。
“小点声,外边有人。”
寤歌言简意赅,她边套棉服边吩咐道:“快点穿好衣服,找准机会马上下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有陌生的脚步声从外边响起。
嘎吱嘎吱的。
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声音与其说是踩在了船板上,不如说是直直地踩在了人的心脏上。
李可压力显然颇大,已有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淌了下来。
这今日如果蓉蓉姑娘在他手上出了事,那爷不得灭了他。
想到此,他连忙出声安慰,“蓉蓉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的!”
护她周全?
“听外面脚步声有不下五十人吧?你能以一敌十?”
寤歌说着直接起身将门一把拉了开,紧接着抬起一脚,就将一人踹到了船板上。
这一脚,不仅将敌方踹懵了,连带着李可也是一副惊掉了下巴的表情。
寤歌现在可没心思向别人解释,她趁着这个空挡,抓起怜儿的胳膊就直往门外跑去。
可几乎是马上,两人又非常同步地退了回来。
她刚刚踹人的动作惊动了敌方的同伙,此时在楼梯口处已经站满了赶过来的人。
“关门!!”
寤歌一声大吼,在那些人刀尖刺过来的前一刻终于将厢房的大门牢牢关上。
随即他们又连忙用桌椅抵了上去。
房间里的大门几欲被人冲开,但又顽强地被重新弹了回去。
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扇门是抵抗不了多久了。
“你给我老实回答,这是不是邹野那兔崽子干的?”
寤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她邀邹野来此处相见,除了那厮她可没有告诉其他的人。
“蓉蓉姑娘,你怎么可以骂……?”
“别叫我蓉蓉姑娘,快回答!”寤歌现正处于暴露的边缘,眼神凌厉,哪还有之前的可亲之色?
“蓉……姑娘,真不是,爷还要我好生招待您呢?”
怜儿亦在一旁帮腔,“姐姐,应该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如果想对付我,又何至于用此种手段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有毒烟从门上的纸缝里飘了进来,李可机警,连忙让她们捂住口鼻。
寤歌一个人自然可以突围出去,但若是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怜儿,那可就难了。
更何况,她可还记得这人身上正带着伤呢!
寤歌眼神在房间里四处打量,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紧闭的木窗上面。
“你会水吗?”她冲着怜儿问道。
“不会。”怜儿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惊恐地摇了摇头。
“今日过后,你就会了!”寤歌话音刚落,亦不等对方的反应,一手搂住怜儿的腰间就朝那扇木窗处奔去。
两人一跃而下,有如落海之鲸。
有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从船侧传来,继而又骤然失声。
李可吓得连忙将头从窗户口探了出去,见她们平安落水,才算是长舒了口气。
桌椅已被震开,大门更加摇摇欲坠。
他转身朝门边看了一眼,不再犹豫,紧跟在她们身后跳入了黎水之中。
窗棂上下摆动,摇晃的大门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