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主干道两旁酒楼林立,旗幡招展。小贩们支起各种铺子,有卖烧饼的,卖馄饨的,卖花的,卖胭脂的,真可谓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宋柯同达尔多路过几家热气腾腾的吃食铺子,径直走入一家羊肉汤饼铺子。
铺子不大,只摆了四五张桌案。宋柯来得迟了,只得在最靠外的长凳上坐下,点了两碗羊肉汤和四五个馍,等会掰碎了泡汤里吃。她又叫达尔朵在自己对面坐下,细细问了几句伤情。
昨日达尔多被石灰迷了眼,幸好大夫来得及时,处理妥当,所以只受了一点点皮肉之苦,眼睛并没有什么大碍。
说话间,店家捧上了香味扑鼻的羊肉汤。达尔朵用力揉了揉鼻子,嘟囔道:“大盛虽好,连香料铺都有十几家,但吃食可比不上我塔布。这羊肉汤一点香味也没有。”
宋柯知晓塔布人觉得大盛千好万好,唯一的不好就是牛羊肉不够滋味,但说一点香味也没有也是冤枉的。
“达尔多,这你可冤枉大盛了,不过是我们在香料铺里待得太久了。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她笑着说道。这半日里,她走访了京城大大小小十数家香料铺,闻遍数十种熏香,现在恐怕是把烤全羊放在她面前,也是什么都闻不出来了。
“啊,殿下说得是。”达尔多狼吞虎咽,虽然没听懂,但是附和的很快。
宋柯正想解释几句,忽听到红朵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殿下,达尔多的药拿回来了。“
宋柯闻声便转过头去,只见红朵一手拎着几帖中药,一手拿着冰糖葫芦冲着自己使劲挥手。
“公主,糖葫芦……”红朵笑容生动,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要问什么。
街道上人声鼎沸,她的声音随风而散。一匹白色骏马不疾不徐,从街道中央小跑而过。
宋柯当下心里便是一身赞叹:好马!
这马比平常的马都要矫健高大,且通体雪白,两眼有神,四蹄如盆,筋突肌伏,当真是形如蟠龙,威如猛虎。
再看那马上之人,也是身姿挺拔,卓尔不凡。
达尔朵也被这骏马吸引,嘴巴都忘了咀嚼,低声感慨:“好马!“
“听说乌孙使者上月刚启程回国,想必这就是乌孙国进贡的天马。“宋柯道。
达尔朵仍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马,眼神中皆是羡慕。
红朵着急忙慌跑过来,将手上东西甩在桌案上,语速飞快:“哎呀,还说什么马,一样的味道,快追,快追啊!“
“啊?“达尔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红朵。
红朵一跺脚,道:“香味!“
宋柯瞬间明白,立即起身,两眼发亮,飞一般地追了上去。
“什么香味啊?“达尔多十分懵懂,但见到宋柯的反应,便什么也不管,筷子一摔,立马就大步疾奔过去。
他很快追上了宋柯。
“务必跟上,那人身上有手帕上的味道。“宋柯叮嘱之后,才放慢了脚步。她微微喘着气,在路边等红朵过来汇合。她和达尔多闻多了香料,待一直寻觅的香味在身边飘过时,却发觉不了,不过幸好红朵临时去取药,这才有了新的线索。
宋柯心中有隐隐的兴奋,那人身上的迷雾似乎慢慢地散去了一些。她相信,总有一天,她可以看清那人真正的心意,她可以找寻到所有的真相。
大街上人来人往,白马的速度并不快。起初,达尔多还能逐渐拉近和白马的距离。但很快白马跑入南边人较少的街道,马上之人夹紧马腹,轻拍了几下马背。
白马嘶鸣一声,扬起蹄,马蹄声“嘚嘚”作响,起烟尘四散。
达尔多听在耳里,心急如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完成公主的嘱托。
他来不及细想,猛地发力,狂追了几步之后,掏出怀中一物,大力朝着白马掷出去。
日光下,带着刀鞘的匕首闪着寒光,在空中划出锐利的弧线,最后狠狠击打在了马腹上。
白马受惊,止不住咴咴叫,突窜起身,腾跃时几乎要将马上之人甩到地上来。
马上之人立即紧贴马背,双脚用力如铁钩一般勾住马腹,抱紧马脖。
几番动作之后,白马终于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瞬息间,前方几步之遥的府衙大门里冲出十数护卫,为首的一个冲着马上之人作揖,躬身道:“卑职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马上之人居高临下,都没拿正眼瞧他,道:“我府中后院瘸了腿的猫都跑得比你快。”
卓凡也不恼,只是很狗腿地应声:“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是。“
“废物。 “秦王伸手抚了抚胯下焦躁不安的白马,随口又说了一句。
卓凡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又招呼手下赶紧拿下达尔多。
“遵命!”护卫应声而上,很快将达尔多团团包围。
卓凡看着达尔多的卷发碧眼,暗忖事情难办了。
京兆府和秦王府同在京城西面的同德坊,因此卓凡身为司户参军和秦王自然打过几次交道。他也深知这秦王最是娇贵任性,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虽然只是陛下的侄儿,却比皇子们还要得宠。
“王爷,这是塔布人。卑职还得派人去鸿胪寺一趟。“卓凡心里打着鼓,硬着头皮请示道。
果然,秦王眉头一皱,一张俊俏的小脸立即沉了下来,不屑道:“塔布又如何?本王亲自审问。”
所以,等宋柯和红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达尔多在众多大盛官兵的包围中,足足比他们都高一个头,体型又大,但却在手舞足蹈,嘴巴里塔布话夹杂着大盛官话,叽里咕噜乱说一通。
大盛人:“本官问你,为何要跟踪秦王殿下?”
达尔多:“本官,在哪里?哇里啊吧,几呀呼,谁…是…啊一扎,本官?”
大盛人:“为何要偷袭殿下?”
达尔多:“殿下?哎比空,它呼啦,殿下……还没来。
简直是鸡同鸭讲。
达尔多的正前方,却有一位少年慵懒又闲适地斜坐在圈椅中,用手撑着侧脸,心不在焉地打量着他,眼中隐约有几分讥笑。
那正是白马的主人。他最多二十出头,一身黑色窄袖蟒袍,玉带束腰,金冠挽发,更显得气质超然,华美异常。体态潇洒,五官俊美,最为出色的是漆黑剑眉下那对桃花眼,眼角上翘显得风流多情,更衬地双眸神采奕奕,深邃明亮。
简简单单看一眼,就足以让京城的姑娘们心驰神往。
不过,此刻,他漫不经心地向达尔多瞥了一眼,无情又决然。
“先抓起来。”他的声音清朗,口吻随意又不容置疑。
是以,宋柯回神,扬声喊道:“住手!”她眼波一转,已经想好了解围之法,绿眼中漾出点点光芒,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在场多人抿着唇,悄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