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飞往西雅图的班机是晚上九点的。吃过晚饭,林墨雨,安娜带着王海峰他们去了机场。
登机前安娜说,“实在对不起各位领导,因为我们订票时只剩下两张头等舱票了,只好给王主任和我们林总订的头等舱,大家只能乘商务舱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众人异口同声的说。
起飞不久,机舱里便暗下来。
“你睡一觉吧,忙一天肯定累了。”林墨雨将头顶的灯调得更弱一些,轻声道。
“不知为什么,竟然一点困意也没有。”王海峰看着对面那两个已经沉入梦乡的人,压低声音说。
“好吧,我陪着你。”她微微一笑,又把灯光调到最亮。
见王海峰没说话,她轻声问,“想家了吧?”
“你以为我是小学生吗?”
“当然不是,但我认为你一定想你夫人了。她非常漂亮吧?”
林墨雨的话,让王海峰一下子想到昨天晚上,乔丹为他装旅行箱时的情景。她一边装还一边叮咛内衣怎么换,外衣怎么换,胡须必须每天早晨都要刮……就像三十多年前,母亲送自己到省城上大学时那天早晨。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了。”王海峰如实告诉了她。
“她一定非常漂亮吧?”林墨雨又重复了一句。
“在别人眼里倒不一定,但在我眼里是漂亮的。”
林墨雨心想,她要是不漂亮,你能不惧担陈世美的恶名娶她。“这一路旅途会很长,你不想与我聊点什么吗?”
“聊什么?”
“比如我高寿多少,婚否,有男朋友吗。”说完,她微笑着眯起眼睛,目光盯在他手腕上那只表上。
“在你眼里,我能是那种八卦的人吗?”
“这不是八卦,是对朋友的了解,是对女性朋友的关怀。”
“既然这么说,我就如你所愿。您高寿多少?是否有自己的家庭?如果还没有结婚,是否有男朋友?”
“你可真能应付差事,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问一些类似的事,但你既然这么问,我也如实相告。林墨雨,女;年龄,37岁;未婚;也没有男朋友。”
“你把我当成政审官了。”
“不是的,我是怕说多了吓到你。”
“我就那么胆小吗?你怎么肯定必然会吓到我?”
“因为即使在美国,到我这个年龄尚且未婚,还没有男朋友的人,也是凤毛麟角的,会被他人认为是奇葩,如果在国内就更悲催了。不但会成为女人眼中的剩女,还得让男人望而却步。”
“这话我不赞同,人是自由的,那些敢于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人,更是顽强的。”
“你真会安慰人。但作为女人到我这个年岁,还没有做母亲,多少有些遗憾。”
“女人能做母亲当然幸运,但没做母亲也不必遗憾。无论中国还是外国,都有许多没做母亲的女性,凭着知性和顽强成为了不起的名人,甚至是伟大的人。再说你完全有机会做母亲的。”
“本来我已经不抱幻想了,听你这么说,我竟重燃起了希望。”
“墨雨,你相信不?男女之间的情缘,有时会在一瞬间产生,让人无法预料,也许明天……”王海峰的话突然停住,心中暗想,这话说得太不恰当,万一被她误会就不好了。
“那就借你吉言,但愿一觉醒来,我身边会出现少女时梦到的那个白马王子。”说完这话,她眯起双眼,意味深长地紧紧盯着王海峰。
“你瞄我干什么?我已经是跑了八千里路,浑身泥土的老黑马了。”
“老当益壮嘛。怎么,你心跳了?”林墨雨一脸吃惊的问。
“你这么调侃一个老年人,都是罪过,我可不与你说了。”王海峰摇摇头,脸上是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神情,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摇晃起来。睁开眼睛,看到有人正在座位中间过道小跑着。广播里传出了播音员清脆的声音,“请各位乘客不要惊慌,现在飞机遇到了乱流。厕所已经关闭,回到座位的乘客,请马上系紧安全带……”
“你放心,这种情况有经验的飞行员都会处理好,大多不会出事的。”林墨雨轻声安慰他。
王海峰也知道,因为乱流飞机失事极为罕见。但眼见飞机颠簸晃动的越来越重,有些女乘客已经尖叫起来,他的心还是有些紧张。这可是在太平洋的万米高空之上,万一呢……不会这么巧吧,自己头一次出国门,就遇到了这种罕见的事。猛然他想到去年初二拜会启衍道长时,他说的那句大风浪方显大智慧……是的,作为一个合格男人,即便真是面对死亡,也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特别是在身旁这个睿智女人的眼前。
他瞄一眼林墨雨,她直挺挺靠在座位上,虽然没有惊慌失色,却咬紧嘴唇,已经变成纯白的腮边肌肉,正在一下一下的颤动着。她没像那些尖叫的女人一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想过后,他伸过胳膊,把她头拢在腋窝里,“没有关系,过一会就好了。”
林墨雨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得更紧,乖乖地依偎在那里。
也就是七八分钟功夫,飞机又平稳了。他轻推一下林墨雨的头,她仍然紧紧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像晕过去一样。
“好啦好啦,一切都过去了。”
她睁开眼睛坐直身,粲然一笑,“我竟然做了一个梦。”
“一定是进了鬼城吧。”
“是一个奇怪的梦,与你有关。”
“总不会是没有同年同月生,而是同年同月……”话说不下去了,他尴尬的一笑,心理暗念,这个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好在她对中国传统文化一穷二白,不然肯定得认为自己也是个为老不尊的货色。
“继续说呀,同年同月怎么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咱们同时遇难,从年龄方面讲,你要比我吃亏的。”
林墨雨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过道上已经有了人,王海峰解开安全带,准备到后边去看看大家怎么样。刚站起来,安娜已经过来了。
“你们都没事吧?”她关切的问。
“是的,只是水秀秀……”
“秀秀怎么了?”没等她说完,王海峰焦急地问。
“没有大事,只是晕机了。空姐已经给他服过药了。”
王海峰轻吐一口气,又坐下了。
此时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甜润的声音,“各位乘客,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华盛顿时间下午三点。我们正飞行在太平洋美丽的夏威夷群岛上,这群美丽群岛屿,像一颗颗撒在太平洋上的璀璨珍珠。夏威夷也被称为彩虹城。那里的彩虹非常奇特。像一座雄伟的立交桥,有时彩虹出现在湛蓝湛蓝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像为仙女搭起了一座彩桥,把温暖和幸福洒向人间……”
王海峰想看看那艘在二战中被日本人炸沉,带着一千多美国水兵丧身海底的《亚利桑那号》。隔着舷窗向下望去,却没有看到,也没有什么彩虹桥,只有一些红黄蓝绿的火柴盒,稀稀拉拉分布在湛蓝海面的几个岛屿上。